沒有了“大義”的名分,強行迎立外藩即位,石亨自己都不敢保證手下的京營跟宣大邊軍,到時候還有多少會死命效忠,彆落得一個眾叛親離的下場。
要知道景泰朝還征服了兀良哈三衛,做到了開疆辟土的功績,大明遠遠沒到喪失天命人心的地步,誰敢公然廢立皇帝誰就必死無疑!
“可是叔父……”
石彪還想要勸戒幾句,石亨卻擺了擺手道“彆說了,大行皇帝的遺詔頒布出來,吾等就已經喪失了先手優勢,現在隻能徐徐圖之。”
“你我先去禦馬監見見曹吉祥,司禮監掌印興安吃裡扒外勾結太後,這個位置恐怕是坐不下去了,先想辦法替自己人拿下再說。”
“掌控宮中,就算沉憶辰再如何奸詐,我們也能立於不敗之地!”
忠國公石亨最大的優勢,就是他跟禦馬監掌印曹吉祥是盟友,無論外界發生什麼變故,騰驤四衛的兵馬永遠是紫禁城最強大的禁軍力量。
上聖皇太後孫氏跟沉憶辰達成了政治妥協,沒有追究她勾結外朝官員乾政的罪名,不過像司禮監掌印興安,內閣首輔陳循等人的位置肯定坐不穩了。
外朝沉憶辰準備頂替陳循,那麼內朝就讓曹吉祥頂替興安!
“叔父英明。”
石彪知道自己二叔心中憋屈,於是順勢恭維了一句。
不過很明顯此刻的石亨,是聽不進這種馬屁的,他簡單的點了點頭就領著一種親族部將離開了乾清宮,朝著禦馬監的方向趕去。
另外一邊長長的宮道上,離開了乾清宮的趙鴻傑,同樣按捺不住心中的不解,開口朝著沉憶辰問道“向北,你與大行皇帝商議這樣的遺詔,真的是為了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嗎?”
“一半一半吧。”
沉憶辰隨口回了一句。
“什麼意思?”
趙鴻傑感覺自己在錦衣衛這種情報機構任職數年,已經算得上謀略有方,可是跟沉憶辰相比較起來,簡直就跟純樸的孩童沒什麼區彆,完全料想不到對方到底想要做什麼。
“這樣做確實是為了降低文官集團的警惕性,避免我跟石亨兩人聯手的勢力過於強大,逼迫的他們同仇敵愾反倒團結的更加緊密。”
“那另外一半呢?”
“另外一半就是之前文官集團們眼中的政敵權臣,是我跟石亨兩個,現在就變成他一個了……”
聽到這句回答,趙鴻傑仔細一想好像是這麼個道理,甚至乾清宮閣部大九卿離場的時候,還有不少朝著沉憶辰拱手致敬,把他視為了對抗石亨奪權的護國“忠臣”。
仇恨跟罵名現在全部石亨吸引走了,沉憶辰莫名其妙的解脫了出來。
“向北,你真奸啊……”
趙鴻傑終究還是沒忍住說了這麼一句話,前麵還與石亨合作,一同前往慈寧宮逼迫陳循妥協,反手就把對方給賣的乾乾淨淨。
還好這家夥跟自己是兒時好友,要放在政敵的位置上,怕是得提心吊膽了。
“想要當個笑到最後的忠臣,就得比奸臣更奸,我不想成為第二個於謙。”
沉憶辰默默的回了一句,卻聽得趙鴻傑莫名其妙,下意識反問道“這跟於少保又有什麼關係?”
“沒關係,隨口說說。”
沉憶辰笑著搖了搖頭,然後大步向前走去。
“向北,我還有一件事情想不明白,你是三元及第,為何堅持要與石亨聯手去對付文官。就算是想要權勢,背後有著公爺相助足矣,沒必要去冒著與虎謀皮的風險。”
聽到這個問題,沉憶辰停下了腳步,望著趙鴻傑用認真的語氣說道“對於皇家而言,石亨想要奪權是佞臣嗎?”
“是。”
趙鴻傑毫不猶豫的點了點頭,曆朝曆代石亨這種野心家,毫無疑問全部釘在了史書的恥辱柱上麵。
“好,那我換個角度,對於百姓而言,高高在上的文官們又是好人嗎?”
這個問題讓趙鴻傑愣住了,一時還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要知道在他的潛意識裡麵,壓製石亨這種“權臣”的文官們,是處於正義的一方。
可問題是正義跟邪惡,又該由誰來判定,皇帝還是百姓?
“禮部尚書胡濙宗族侵吞萬畝良田是真的,南直隸武進縣本是江南魚米之鄉,但普通平民百姓卻沒有立錐之地,要麼成為胡家佃戶,要麼就成為胡家的奴仆。”
“天子輪換,皇權更替,這些與飯都吃不起的普通貧民,又有多大的關係。他們能看到的‘天’,就隻有當地的鄉族士紳,對於這些利用特權巧取,或者直接靠著權力豪奪的士大夫們,稱得上什麼好官嗎?”
說完這句話後,望著呆呆站在的趙鴻傑,沉憶辰知道背後的深意想要理解,是一件極其困難的事情。不過隨著時間的流逝,當整個大明朝著自己歸化的方向走去,趙鴻傑終究會明白今日這番話的含義。
“走吧。”
拍了拍趙鴻傑的肩膀,沉憶辰再次轉身邁步在長長的宮道,他在走著一條從未有人走過的漫長道路。
三日後的九月十一日,隨著景泰帝朱祁玉的大喪入棺完成,朝臣百官紛紛上疏,請求皇太子朱見清登基大統之位。
按照慣例皇太子朱見清推辭了一番,最終在群臣的“勸進”下登基大統,即皇帝位,並且定了年號為“明良”二字。
明良取自《尚書·益稷》篇的一句話,“元首明哉,股肱良哉,庶事康哉!”,寓意期盼未來是賢明的君王跟忠良的臣子。
禮部取這麼個年號,其實暗喻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期望皇帝是個明君不用多說,“忠臣”是誰那就意有所指了。
不管如何,隨著朱見清的即位,宣告著景泰帝朱祁玉的時代正式結束,從此來到了明良一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