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憶辰客氣幾句後就入了上座,曹吉祥首先開口道“元輔可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的大忙人,不知這次前來司禮監,又是所為何事?”
對於曹吉祥這種揣著明白裝湖塗的舉動,沉憶辰不以為意,依舊客套笑道“昨日不是召集了閣部大九卿的廷議,表決了忠國公石亨抗命不遵的那樁事情。於少保那邊提議軍法從嚴,應該按律當斬。”
“但這畢竟涉及到了勳戚,於是本官把廷議結果呈交給陛下禦斷,這不是過來問問內相決策的如何了。”
聽完了沉憶辰的話語,曹吉祥趕忙擺了擺手道“元輔既然想要知道禦斷決策,咱家一個伺候的奴婢怎會知曉,應該前去乾清宮或者禦書房覲見。”
“內相這話就是把本閣部當外人了,世人皆知陛下年幼,司禮監掌控著批紅權,軍國大事當然得與內相商議。”
沉憶辰這番話說出來,毫無疑問是承認了司禮監淩駕於皇權之上的“主導權”,間接無比抬高了曹吉祥的地位。
聽到這話,哪怕曹吉祥知道對方是在刻意恭維,但依舊免不了心花怒放,嘴角掩飾不住笑意回道“元輔哪裡的話,咱家終究是萬歲爺的奴仆,怎能越俎代庖呢。”
曹吉祥麵對皇權,用的是“越俎代庖”,而不是“僭越”兩字,已經足以彰顯他的野心,讓沉憶辰的嘴角也流露出難以察覺的冷笑。
不過他卻點頭道“內相說的是,本閣部有些失禮了。”
“既然如此,那本閣部就言歸正傳,閣部大九卿廷議畢竟關乎著外朝決策,就是不知陛下到底該如何處置忠國公抗命不遵。”
麵對沉憶辰的追問,曹吉祥裝模作樣的朝著旁邊魏興安問道“魏公公,早上通政司呈給陛下的奏章禦批了沒有?”
“回內相,陛下年幼無法批複太多奏章,小的也不太清楚,要不找找嗎?”
“那還不快找,能讓元輔久等嗎!”
曹吉祥當即流露出一副火冒三丈的神情嗬斥,魏興安聽到後趕忙來到了司禮監桌前那堆積的奏章中尋找了起來。一番假意表演之後,終於在角落中找到了閣部廷議的奏章,然後轉交到曹吉祥手中。
“元輔你看,上麵沒有萬歲爺的禦批,要是著急的話咱家麵聖想辦法提醒兩句。”
其實從角落找到這封奏章,沉憶辰就知道上麵永遠不會有皇帝的“禦批”。早在與商輅商議是否舉行廷議的時候,就已經預測到曹吉祥會阻止批紅定罪,這些都屬於意料之中的事情。
“內相,不是本閣部心急,乃是忠國公抗命不遵影響極壞。並且這番擁兵自重的舉動,已經危害到了家國社稷,不得不防啊!”
說罷,沉憶辰從懷中拿出一份“邸報”說道“這裡是京師《文報》主編何聞道纂寫的文章,痛斥忠國公石亨不忠不義,犯上不敬,在朝野內外造成了極其惡劣的影響。”
“本閣部認為外界群情激憤,就算無法按律當斬,好歹也得施以懲戒安撫人心,您說對吧內相。”
文報?
聽到沉憶辰嘴中蹦出這麼個詞,曹吉祥從他手中接過了這份看似“邸報”的報紙,略微掃了一眼發現上麵有著各式各樣的文章。
比如議論時政、詩詞歌賦、連載話本小說等等,其中最為中心的文章便是批判忠國公石亨的,內容簡直是罵了狗血淋頭,論斬都不足以平息民憤,怕是得處於極刑才夠。
“內相,這份文報不算大明其他州府,單單京師就能每期銷售上萬份,京師文人墨客朝廷官員幾乎是人手一份。你看看外麵民意就喧囂至此,朝廷要是沒有任何動作的話,恐怕會引發動蕩!”
麵對沉憶辰的話語跟文報,曹吉祥臉上露出將信將疑的神情,他其實把廷議當做一場笑話看待,朝堂鬥爭要是能這麼簡單的處死政敵,那跟過家家有什麼區彆?
也就是於謙這種死腦筋,才會執著於程序正義,可要真引發了朝野內外動蕩,那自己強壓著內閣廷議留中不發,恐怕鬨大了會引火燒身。
看著曹吉祥臉上神情的變化,沉憶辰就這番施壓奏效了,宦官終究是宦官,骨子裡麵對於自己的權勢有種不自信,畢竟認真算起來他們隻是皇權的寄生蟲。
馴化他們最好的方式,就是胡蘿卜加大棒,現在大棒已經使出去了,接下來就是胡蘿卜上場。
“內相,朝廷終究還是要給民意一個交代,現在爭論最激烈的地方就在於忠國公擁兵自重。”
“本閣部認為,至少得裁撤忠國公部分兵權,才能安撫下來朝野內外的義憤,不知內相意下如何?”
談話節奏到這一步,已經完全被沉憶辰給掌控,曹吉祥下意識就問道“元輔想要怎麼做?”
“忠國公不僅僅擔任了宣大總兵官,還掌管了京師最大一支兵馬五軍營。常言道治大國如烹小鮮,咱們就算是削弱兵權也得徐徐圖之。”
“本閣部曾聽聞朱都督說過,內相的侄兒曹鉉乃文武全才,僅在錦衣衛中擔任一個世襲的指揮僉事屈才了,要不調任五軍營中的後軍擔任都督同知如何?”
“假以時日,以曹僉事的才華,本閣部認為他定能獨當一麵!”
五軍營是一個統稱,實際上它還分為前、後、左、右、中五個都督府。這五個都督府的掌軍都督,要麼就是忠國公石亨的直接部下,要是就是依附於他,外人根本把手伸不進去。
曹吉祥之前靠著皇太子薨逝那夜的助力,成功吃下了石亨準備侵占的恭順侯吳瑾兄弟掌控到部分三千營兵馬,沉憶辰則用李達接手前任兵部尚書儀銘掌控的神機營,成為了皇權更替的最大受益者。
但是三千營的部分兵馬,很明顯滿足不了曹吉祥的野心,現在沉憶辰提議讓他侄兒曹鉉進入五軍營擔任都督同知,這絕對是一份無法抵禦的誘惑。
果然聽到沉憶辰的建議,曹吉祥的眼神都有些迷離,他的內心潛意識告知自己,這種天上掉下來的餡餅絕對是不安好心。
但是宦官的天然缺陷,讓他想要把手伸進軍中困難無比,嗣子曹欽能掌管部分三千營兵馬,已經是占據天時地利人和的結果。
“元輔,此事可行?”
“內相彆忘了,本閣部同樣身為兵部尚書,難道他忠國公還打算連續抗命不成?”
說到這裡的時候,沉憶辰踏出了他真正想要做的一步,那便是利用曹吉祥的野心去爭奪石亨的兵權。隻要這兩人不再是互相倚仗的“盟友”,迎接的就是被各個擊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