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成了大明勳戚!
何文淵跟閣臣王一寧,都是在景泰帝易儲廢後這個特殊時期,為了掌控朝中的話語權特彆擢升的官員,但是他們兩個人之間還是存在著本質上的不同。
王一寧是靠著太監援引入閣,天然在文官集團中帶有著政治不正確,一旦沒有了權閹的靠山,就會淪為被眾人鄙夷的對象。
還好王一寧是入閣了,沉憶辰身為內閣首輔隻看能力,不看出身。要是他擔任六部尚書這類官員的話,估計連自己部屬都指揮不動,成為一個徹徹底底的傀儡上司。
何文淵卻截然相反,他是科道言官出身,早年間考察吏治打響過赫赫威名,屬於文官集團的中堅力量。隻不過正統六年因跟劉球一起反對麓川戰役,得罪了權閹王振跟勳戚集團,這才被迫致仕還鄉。
但得罪權閹這樁事跡,仕途上是損失很大,卻在清流中贏得了極大的聲望。這也就是為什麼,他被景泰帝起用回朝,直接就能擔任吏部尚書這種“天官”職位,還加銜跟沉憶辰同檔的“太子太保”。
本來按照這個趨勢走下去,等到禮部尚書胡濙告老還鄉,那麼文官集團領袖基本上就是何文淵上位。
隻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誰能料到景泰帝朱祁玉短命還絕嗣,一朝天子一朝臣,新帝麵前何文淵沒有任何優勢,加上回鄉這麼多年除了聲望外,事實上在朝中沒有打造出什麼根基。
畢竟明朝的科舉製度注定了,隻有擔任過會試總裁得到“座師”身份的官員,才有資格聚集門生故吏成為朝中一方大老。
何文淵除了麵子威望上過得去,這兩年一直沒有什麼實權,現如今文官集團中激進少壯派官員的倒戈,讓他終於看到了一絲成為百官之首的機會。
胡濙要是沒有雄心壯誌壓製權臣,還大明一個朗朗乾坤,那還不如退位讓賢,自己來統率文官集團恢複朝堂規矩!
何文淵的這句諷刺,讓胡濙的臉色變得很難看,他知道對象有備而來是準備挑事,隻是沒想到會如此不給麵子。
“隻要利國利民,惺惺相惜有何不可?”
如此蹬鼻子上臉,胡濙有些動怒的強硬回了一句。
“何事都不知道,如何判斷利國利民?”
“全憑己心!”
沒法解釋,那就乾脆不解釋,胡濙身為七朝元老,三朝托孤重臣,論身份、地位、資曆皆在何文淵之上。
想要做點什麼事情,與何人交好,難道還需要通過你審批嗎?
何文淵當年擔任監察禦史的時候,就曾贏得過一個“鐵麵禦史”的稱號,加之敢於硬頂王振,從側麵也能看出來此人性格比較強硬。
一般人見到胡濙隱約動怒,估計質問都會點到而止,特彆到了閣部重臣的級彆,雙方低頭不見抬頭見的,何必把場麵弄的特彆難看。
但何文淵卻不打算給麵子,依舊強硬懟道“今日沉憶辰頒布考成法,令內閣淩駕六部操控百官,明日就能更進一步大肆排除異己,行事獨斷專權。”
“朝堂前有王振禍國殃民,後有石亨逼宮造反,難道還要看到出現一個沉憶辰隻手遮天嗎?”
“大宗伯這句全憑己心,請恕本官無法讚同,朝堂不能任由沉宮保肆意妄為!”
話音落下,在場眾官員中幾乎有超過半數,當場就叫好連連稱讚。何文淵簡直就是說出了自己的心裡話,誰知道沉憶辰這般獨權是為國為民,還是為了一己私利。
就算話說回來,今日沉憶辰可以秉持公心大義,那日後享受了權力巔峰帶來的快感,又還能保持初心嗎?
曆史上前半生英明神武,後半生昏庸無道的人比比皆是,就連皇帝都不例外,胡濙拿什麼保證沉憶辰不會成為下一個?
“何尚書煌煌之言,真是令人振聾發聵,不得不防啊!”
“大宗伯,吾等雖然不知道沉宮保到底與你談了些什麼,但不能把期望寄托於自律上麵,朝堂運行之道在於平衡,這是亙古不變的道理。”
“下官鬥膽進言,沉憶辰絕非良善之輩,他突然頒布考成法後續定然有大手筆。今日要是不極力反對,來日再無對抗餘力。”
“本官附議大塚宰之言,家國大事不能秉持個人私交,還請大宗伯向陛下仗義執言!”
你一言我一語的反對聲音不絕於耳,這種場麵已經徹底超出了胡濙的掌控,他想過自己放任沉憶辰施政,肯定會遭受到一定的非議。
但是胡濙沒有預料到,反對會如此激烈,以至於自己仿佛眾叛親離。
說實話,這就是地位跟眼界的差彆,帶來的不同立場思考方式。胡濙洪武八年生人,到明良二年已經年近八旬,放在封建時代已經稱得上是老壽星。
他的人生經曆帶來的沉澱,覺得能接受利益受損的事情,放在激進少壯派官員中屬於絕對不能容忍。畢竟你胡濙已經位極人臣,再往上撐死不過是死後加封“三師”,皇帝再賜個“文”字開頭的諡號。
我們這群中間階層的官員,還眼睜睜的等待機會往上爬,沉憶辰考成法一頒布,勢必資源會向沉黨官員傾斜,等同於升遷無望。
說穿了這麼激烈的反對“逼宮”,說為家國天下都是虛的,嘴上都是主義,心中實則都是生意。
胡濙再如何解釋,都不可能說服今日這群傳統文官,當他不能代表自己所屬集團的利益,那麼就得換一個人上位!
其中道理胡濙自然是明白,可真正擊潰他內心最後一道防線的,卻是自己一手培養出來的接班人。隻見麵對群情激憤的場景,楊鴻澤站了出來說道“恩師,不管沉宮保有著何種遠大目標,以至於讓您選擇妥協配合。”
“但大明的走向不能寄托於個人身上,隻有禮法並施才是治國長久之道,滿朝文武必須站出來反對!”
楊鴻澤此刻臉上神情,肅穆中帶著一縷痛苦,站出來反對胡濙的妥協退讓,其實他內心裡麵思考掙紮了許久。畢竟一方是培養自己的恩師,另外一方卻是寒窗苦讀這麼多年的理念。
身為一名傳統的理學文人,楊鴻澤遵循的便是刻板的禮數法度,容不得各種改革變法。之前許多時候不涉及到理念之爭,他可以憑借一腔公心大義配合沉憶辰穩定朝局。
但是現在沉憶辰的作為,讓他感受到了權力愈發集中,加之恩師胡濙的暗示,幾乎可以肯定對方在籌備著一項翻天覆地的計劃。
變則生亂,楊鴻澤認為目前朝堂政治處於最好階段,邊疆穩定百姓得以休養生息。沉憶辰要是這麼折騰下去,可以預見到內部將派係爭鬥攻訐不斷,外部窮兵黷武混戰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