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大司徒的意思,沉憶辰想要擴大稅收來源跟稅額?”
何文淵回應了一句,清丈田畝土地不就是為了征稅做準備,無非就是看征稅的對象是老百姓,還是那一群達官貴人。
按照後世的思維,當然偏向於“劫富濟貧”,可是放在古人的思維中,他們不會認為有人膽敢違逆數千年的社會運轉規則,放過普通百姓把矛頭對準士紳豪強。
於是乎樂惲補充道“定然是如此,沉憶辰目前正在為石亨的西征軍籌備糧草,之前還想要展開北伐。”
“刀兵一起,那花錢就如流水,特彆是麵對北方強敵,可不是麓川那群蠻夷能比擬的。想要把戰爭維係下去,就必然得大規模征稅,恐怕清丈田畝就是先行步驟!”
不得不說,樂惲的猜測還真是歪打正著,沉憶辰提前朝士大夫階層對手,沒有按照之前打算用十幾二十年時間徐徐圖之,轉折點就在於石亨西征,以及天聖汗也先意外平定了蒙古內亂,再度展現出梟雄之資。
以往曆代王朝籌備對外戰爭,往往都是巧立名目展開苛捐雜稅,好比明朝中後期收取的“遼餉”、“剿餉”與“練餉”。
正是這“三餉”的收取,成為了壓死明朝權威的最後一根稻草,以至於民心儘失讓大順朝李自成攻克京師,邊關百姓甚至寧願成為滿清的帶路黨。
現在沉憶辰仗還沒打,就做好了征稅的準備,還真是不打算放過一絲民脂民膏!
想到這些,在場的幾位文官集團成員,立馬心中那副文人氣節迸發,義憤填膺的紛紛斥責起來。言語中把沉憶辰痛斥貶低成為窮兵黷武的獨夫,刮地三尺的佞臣,禍國殃民的奸賊。
特彆是何文淵,他當年就是因為反對麓川之戰,從而斷了仕途足足在老家閒賦接近十年,對於這種肆意開戰的行為簡直深惡痛絕,當場就準備上疏彈劾沉憶辰。
不過還好被俞士悅跟樂惲等人勸阻了下來,畢竟展開廷推近在眼前,他是禮部尚書最為有力的人選。此時上疏得罪沉憶辰,萬一此子一不做二不休,乾脆再度聯合曹吉祥推舉右都禦史楊善。
那真的就是活生生上演了一幕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就在文官集團成員猜測攻訐沉憶辰政令的時候,當事人卻絲毫沒有注意到這些,正火急火燎的出宮趕往高穀府上。原因在於沉憶辰得知消息,內閣大臣高穀在上朝途中突發中風,立馬就人事不省陷入昏迷狀態。
緊急送回府上就醫後,整個人出現了意識混亂模湖,大夫預測差不多到了彌留之際,已經時日無多了。
這一幕的出現,不由讓人聯想到前任內閣首輔馬愉,他正是在上朝路上突發中風,回府就臥床不起勉強撐了三日病逝。相比較當年的馬愉才五十三歲,現如今的高穀年近七旬,身體狀態方麵要差了許多,可能連三日都撐不住。
伴隨著胡濙的致仕還鄉,高穀可以說是正統朝時期過來的最後一位閣部級彆的老臣,再加上某種意義上來說對沉憶辰有過相助,於情於理都應該在去看望一番。
高穀府邸在京師權貴的核心區域,原因在於他是官宦世家,祖上三代算上追贈都曾達到了官居一品的高度,如今已經延續到了第四代。
隻不過到了高穀這一代,很明顯出現了家道中落的趨勢,首先就是嫡子生的太晚,加之屬實沒有學業天賦,目前連個最基本的秀才功名都沒有考到,按照這個架勢下去恐怕得靠蒙蔭為官。
如果高穀無災無病位列閣部大臣,同朝為官還能庇佑一下子嗣,現如今他病來如山倒,不成器的紈絝子嗣恐怕一輩子走不到緋袍大員的位置。
對於四代官居一品的世家望族而言,朝中沒有緋袍大員高官坐鎮,衰敗幾乎就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可能是意識到家族前途堪憂,沉憶辰踏入高穀府中就聽到妻妾家卷哀嚎一片,還好仆人管家畢竟是見過大世麵的,見到內閣首輔親自過來探看,趕緊把人請了出去給沉憶辰與高穀單獨相處的空間。
隻要沉憶辰能念及舊情,然後朝中照拂一二,至少可以保高穀後人數十年無憂!
進入房間就聞道了一股濃鬱的藥味,高穀此時正躺在臥榻之上,整個人臉色出現一種異樣的潮紅,以沉憶辰後世經驗來看,這是典型的腦溢血症狀,當然在這個時代稱之為中風。
大夫依舊還在給高穀診脈,看能不能出現什麼奇跡,沉憶辰踱步來到床邊輕聲問道“大夫,現在高中堂的情況如何了?”
麵對沉憶辰的詢問,大夫首先是拱手躬身行了一禮,然後才搖了搖回道“高閣老本身年事已老,再加上終日忙於政務累垮了身子,恐怕這次是凶多吉少。”
要知道大夫醫治高穀這樣的重臣,一般是不敢把話給說太嚴重,凶多吉少基本上就意味著大限將至。
“本閣部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是,沉宮保。”
大夫知道沉憶辰與高穀的談話,肯定涉及到朝中機密,趕緊躬身退去。
望著病榻上昏迷的高穀,沉憶辰一時心中感慨萬千,事實上他跟高穀兩人早期相處並不和諧,對方把自己視為閹黨成員厭惡不已。
直到得罪王振主動前往山東治水,才讓高穀的印象得以改變,還主動東閣臨彆贈言了幾句。真正出現改變還是在於楊溥臨終前的遺言,高穀遵循座師的囑咐助沉憶辰權傾朝野,一步步走上了內閣首輔的位置。
哪怕就是如此,實則沉憶辰跟高穀兩人之間的交情也不能算深,私底下並沒有過多的接觸。但人終究還是要知恩圖報,如果沒有高穀這些年在內閣的鼎力支持,沉憶辰知道自己坐不上內閣首輔的位置,至少沒那麼快坐上去。
同時高穀算是正統朝遺留下來的最後一位閣部大臣,他如果逝世仙去,就意味著一個時代的真正終結,同時沉憶辰也失去了一位可以傳授人生經驗的前輩。
“高中堂……”
沉憶辰默默呼喚了一句,他對於高穀的蘇醒其實不抱有多大希望。
可是不知道是巧合還是奇跡,高穀緊閉的雙眼顫動了幾下,然後緩緩的睜開。望著眼前出現了沉憶辰臉龐,他眼角瞬間就有著兩行熱淚滑落,想必此刻他內心也是同樣的百感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