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都是傳統文官出身,一輩子接受文人風骨氣節的理學思維,結果到頭來發現最為清貴的一批人,硬是沒有扛住沉憶辰“糖衣炮彈”的轟炸。
年富跟倪謙不是沒有想過會有人“妥協”,隻是沒有想過會出現這種兵敗如山倒的場景,實在是有些讓人難以接受。
不過話說回來,這也不算文官清流多麼沒有骨氣,畢竟朝廷政令頒布是處於合理合法的角度,無非就是跟以往嘴硬相比較起來有些打臉罷了。
但是這個結果傳到了文官集團那邊,特彆是楊鴻澤的耳中,就感到完全無法接受。畢竟楊鴻澤跟很多滿口仁義道德的偽君子不同,他是真正克己複禮的理學士大夫,不為名利所動。
楊鴻澤第一時間就找到了新晉禮部尚書何文淵,想要與他商議此事,不過意外發現何府中,工部侍郎趙榮比自己還要快上一步到來。
幾人互相拱手客氣兩句之後,趙榮就首先按捺不住控訴道“下官還請大宗伯做主,新任工部尚書徐有貞執掌部堂,專權獨斷聽不進任何反對意見,還當著眾部屬的麵羞辱下官不學無術。”
“士可殺不可辱,下官勢必要彈劾徐有貞那小人,同時還要向陛下諫言沉宮保結黨營私!”
趙榮說這番話的時候怒發衝冠,要知道他的先祖是西域人,元朝才進入到中原安家,長相有些異域風情。
正因如此,趙榮為官生涯中遭受到很多異樣眼光,再加上他並不是傳統科舉出身,而是走中書舍人那條路徑,從吏員身份轉換到了官身,種種因素讓他心理有些自卑。
最近工部商討疏浚沁河,使其能直通漕運,方案上麵趙榮跟徐有貞產生了巨大分歧。對於趙榮而言,這個工部尚書位置本應該屬於自己,徐有貞是抱著沉憶辰的大腿才得以空降,本就心裡麵不服。
結果徐有貞也是個心高氣傲之輩,加上他確實在水利工程上麵有著常人難以企及的天賦,實在無法容忍趙榮的不專業意見,上頭怒噴對方坐鎮工部這麼多年水平低下,簡直就是不學無術。
就這一句“不學無術”,精準戳中了趙榮沒有科舉進士身份的痛點,雙方直接就在工部衙門鬨得個不歡而散。
今時不同往日,何文淵通過了廷推擔任禮部尚書,意味著文官集團終於有了領頭人物去跟沉憶辰抗衡。趙榮第一時間就來到了何府,準備吹響反擊沉黨的號角。
“少司徒稍安勿躁,徐有貞僅是個善於鑽研媚上的小人,稱之為三姓家奴都不為過,想要問罪於他簡直輕而易舉,不過前提是得打掉他的靠山!”
何文淵從容不迫的回了一句,安撫了趙榮之後,就把目光望向了楊鴻澤。
相比較趙榮這個工部侍郎的彈劾,楊鴻澤身為內閣大臣,才是朝堂上舉足輕重的人物。還有更重要的一點,那便是楊鴻澤乃胡濙的親傳子弟,接受了對方從政幾十年留來下的政治遺產。
彆看自己擔任了禮部尚書,文官集團中很多人依舊偏向於楊鴻澤,隻有他帶頭出麵才能掀起一場官場風暴。
“楊中堂,不知你這次前來,是所為何事?”
楊鴻澤耿直歸耿直,官場混了這麼多年他也不是當初的那個愣頭青,大概能猜測到何文淵眼神中的意思。
但是這一次他的事務,是跟趙榮完全不同,於是拱手回道“大宗伯,沉宮保外派言官清流清丈田畝一事,朝中已經傳的沸沸揚揚,從戶部轉呈內閣的數據來看,已有八成同僚遞交了申請。”
“我擔心沉宮保以清丈田畝為由,把朝中反對力量調派地方,實則為了徹底把控朝野。”
“朝堂之道在於平衡,特彆是如今天子年幼,大權獨攬隻會誕生權臣!”
楊鴻澤自己私德沒有問題,但是他的眼界卻遠遠達不到沉憶辰的高度,依舊把全國清丈田畝看作政治鬥爭手段的一種,不敢相信這是對方真心為了萬民謀利。
聽著楊鴻澤的話語,何文淵冷笑一聲回道“沉憶辰早已是權臣,楊中堂你看清此子太晚了!”
其實何文淵心裡麵,對於楊鴻澤也始終有著一些不滿,在於他跟沉憶辰之間關係隱約“曖昧不清”。要知道當年胡濙挑選楊鴻澤為自己的接班人,本意是看中他剛直不阿的秉性,用來狙擊沉憶辰權傾朝野的。
結果事情走向完全不同,楊鴻澤不僅沒有成為沉憶辰的阻礙,在幾次關鍵宮變中還鼎力相助,簡直是忘卻了自己清流的身份。
麵對何文淵的暗中指責,楊鴻澤沉默不語,心中情感複雜萬分。
按照常理來說,沉憶辰確實已經大權在握,架空並且淩駕六部發號施令,稱之為權臣並不過分。但是自己內心之中最真實的情感,卻並不認同沉憶辰是傳統意義上的“權臣”,隻不過這種觀念卻無法說出來。
見到楊鴻澤不說話,何文淵也沒有得寸進尺,轉而用一種溫和的語氣說道“亡羊補牢,為時未晚。”
“沉憶辰大規模調動京官外派,出去容易回時難,本官推測他是想要用沉黨成員填充朝廷空缺。吾等必須把他的狼子野心給公之於眾,還天下一個朗朗乾坤,還陛下一個吏治清明。”
“楊中堂,當年胡前輩就對你寄予厚望,今日本官同樣是如此,紫禁城上方的烏雲蔽日,還需要你來撥開。”
何文淵這段話幾乎是相當於明示,楊鴻澤不能再選擇袖手旁觀,必須上疏彈劾站出來反對沉憶辰。閣臣之間“同室操戈”帶來的效果跟影響力,要遠超科道言官以及六部官員出手。
文官集團該到了向沉憶辰正式宣戰的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