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嗎?”
她走過,所以算準了我抵達邦達的時間。
“到了,邦達。”我回複,附加了一張剛剛拍下的草原日落照片。
她很快回了一個微笑的表情。
沒有再多的話語,但這種跨越距離的、簡單的報平安和分享,卻像這高原落日的餘溫,熨帖著獨自跋涉的孤寂。
何雅也走了出來,站在我身邊,一起看著遠方的落日。
“明天,”她輕聲說,“就要過業拉山,去然烏湖了。”
“嗯。”我點點頭,轉頭向她問道,“怎麼樣這一路走下來?”
何雅聳了聳肩道:“比想象中艱辛,不過感覺很不一樣。”
“那我采訪你一下,你現在是什麼感覺?”
“咳咳!~”
何雅清了清嗓子,故意板起臉,用一種字正腔圓的播音腔說道:
“本台特約記者何雅,在海拔四千零八米的邦達草原為您發回現場報道。經過連日跋涉,翻越天險,此刻麵對此情此景,唯一的感受就是:活著真好!”
她說完,自己先忍不住笑了起來。
眼角彎彎的,夕陽的金光落在她睫毛上,跳躍著細碎的光點。
我也被她逗笑了,配合地問道:“那麼,何記者,除了‘活著真好’,這一路走來,就沒有其他……更具體一點的感觸嗎?比如,對人,對事?”
何雅的笑容微微收斂了一些,她轉過身,再次麵向那一片被落日熔金浸染的草原。
她的播音腔消失了,聲音恢複了平時的清亮,卻多了一絲認真。
“具體的感觸啊……”
她拖長了語調,像是真的在仔細思考。
半晌才說道:“感觸就是,這條路上,風景是真的壯美,也是真的殘酷。高反是真的難受,但身邊有人遞來氧氣瓶和溫水的時候,也是真的……溫暖。”
她頓了頓,沒有看我,目光依舊投向遠方:“還有就是,有些人吧,平時看起來挺不靠譜的,吊兒郎當的,可真到了關鍵時刻,還挺靠得住的。”
她說著的同時,瞟了我一眼。
晚風吹起她額前的碎發,她抬手輕輕攏到耳後,這個細微的動作帶著一種罕見的溫柔。
“所以……”她終於側過頭,看向我。
眼神在夕陽的逆光中顯得有些深邃,唇邊帶著一絲淺淡的笑意,說道:“江河,你說,我們這算不算是……患難見真情了?”
“患難見真情”這幾個字,她咬得並不重,卻像一顆投入平靜湖麵的石子,在我心裡漾開了圈圈漣漪。
這話裡的含義太過模糊,可以理解為戰友之間的情誼,也可以指向彆的。
我看著她被霞光鍍上一層柔光的側臉,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
承認嗎?似乎有些逾越。
否認嗎?又顯得矯情和虛偽。
正當我斟酌詞句時,何雅卻忽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剛才那點微妙的氣氛瞬間被她自己打破。
“瞧把你緊張的!”
她用手肘撞了我一下,恢複了平時那副爽朗的樣子,“開玩笑的!咱們這當然是純潔的革命友誼,堅不可摧!”
她笑得沒心沒肺,仿佛剛才那個帶著試探語氣說話的人不是她。
可我分明看見,在她轉回頭去的那一刻,眼底有一閃而過的、未被夕陽照亮的失落。
我也跟著笑了笑,順著她的話說:“那必須的,咱們可是要一起闖羌塘的戰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