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頓了頓，似乎在斟酌措辭：“原定接待咱們的，是開發區管委會的張副主任沒錯。但是……我問到的消息是，張副主任今天上午，臨時被市裡一位主要領導叫去彙報工作了，行程衝突，估計一時半會兒是過不來了。”
陸江河一直靠在長椅上，手裡拿著一份關於珠三角產業轉移趨勢的資料在翻看，仿佛外界的這一切喧囂與等待都與他無關。
聽到劉愛璐的彙報，他隻是輕輕“嗯”了一聲，目光依然停留在資料上，似乎在思考著什麼。
會客室裡靜得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所有人的目光都若有若無地瞟向陸江河，等著他的反應。
半晌，陸江河才將手裡的資料輕輕放在旁邊，抬起頭：
“臨時有事？我看，是人家壓根就沒把咱們這個明陽縣的考察團放在眼裡。”
“規格不夠，人家不重視，這是給我們下馬威呢。”
這話一出，會客室裡的空氣仿佛瞬間凝固了。考察團成員們的臉色更加難看，不少人眼中都閃過一絲屈辱和氣憤。
他們雖然來自小地方，但在明陽縣也都是各自單位的骨乾，何曾受過這種冷遇？
一向乾練沉穩的劉愛璐，此刻也忍不住低下了頭。
儘管不願意承認，但現實就是如此。明陽在龐大的羊城麵前，不過是偏遠山區一個不起眼的小縣城。人家是改革開放的最前沿，是經濟發展的火車頭，他們憑什麼要高看你一眼？
會客室裡原本就有些沉悶的空氣，此刻更是如同凝固了一般，帶著一股子難以言喻的屈辱感。
這話一出，毫無疑問，最尷尬的莫過於劉愛璐了。
前期對接是她跑的，經協辦那邊給的承諾也是她帶回來的。現在人家說變卦就變卦，連個招呼都不打，這不明擺著是讓她在陸江河和考察團全體成員麵前丟了麵子，甚至可以說，是把她直接給裝了進去，讓她之前的工作成果化為烏有。
劉愛璐的臉頰有些發燙，她微微低著頭，看著自己的鞋尖，心裡像是打翻了五味瓶。
她深吸一口氣，抬起頭看向陸江河，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乾澀和請求：
“陸縣長，那……要不，咱們再等等看？也許張副主任那邊會議很快就結束了……畢竟我們大老遠過來一趟……”
然而，沒有人接話。
會客室裡鴉雀無聲，所有人的目光都不自覺地在陸江河和臉色有些發白的劉愛璐之間遊移。
發改委、經貿局、招商局的幾位都是明陽縣場麵上的人，自然看得出劉愛璐此刻的窘境。
他們心裡也替這位年輕乾練的女同誌覺得憋屈，甚至想說幾句打圓場的話，諸如“羊城這邊單位多、領導忙，臨時有事也正常”之類的。
可目光觸及到陸江河那張平靜無波，甚至可以說有些冷峻的臉龐時，到了嘴邊的話又都咽了回去。
誰都清楚，劉愛璐是陸縣長親自點將帶出來的大秘，代表著陸縣長的臉麵。在這個節骨眼上，陸江河沒有表態，誰敢貿然開口？
萬一哪句話說得不對，不僅安慰不了劉愛璐，反而可能讓領導覺得是在質疑他的判斷，那可真是自找麻煩，典型的沒眼力見兒。
總之官場之上，有時候沉默比說話更安全。
“等？等什麼？”。
陸江河目光掃過眾人，笑著說：“人家既然不把咱們當盤菜，咱們也沒必要非上趕著熱臉去貼冷屁股。羊城市政府的大門檻不好進，難道咱們這兩條腿就走不動路了？”
“腿長在咱們自己身上，羊城這麼大，市場也大得很，難道還怕沒地方去看，沒東西可學？”
他頓了頓，環視一周，目光最後落在劉愛璐身上，臉上露出一絲溫和，抬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
“劉秘書，這事不怪你，你前期的對接工作已經做得很到位了。計劃趕不上變化，這種層級上的事情，有時候不是我們下麵具體辦事的人能完全掌控的。你已經做得很好了，不用往心裡去。”
這幾句話，無疑是給了劉愛璐一個台階，也讓周圍的人鬆了口氣。
領導沒有遷怒，還主動攬過了責任，這份氣度讓在場的人都暗自佩服。
劉愛璐眼圈微紅，她其實一向很在乎麵子，此刻強忍著心頭的委屈和感動，用力點了點頭，聲音還有些發緊：“謝謝陸縣長理解。那……我們現在去哪兒？”
她迅速調整好情緒。
陸江河目光掃過窗外，羊城九月的陽光透過玻璃窗灑進來，外麵車水馬龍，一片繁華景象。他似乎在快速思考著備選方案。
半晌，他開口道：“嗯……這樣，咱們改個行程。原計劃是先看園區，現在官方渠道走不通，咱們就先自己下沉到市場一線去看看。我記得資料上說，羊城這邊的家具產業是強項，形成規模了。就近找個大型的家具批發市場或者家具城，咱們先去摸摸情況。”
自己去看，自己去了解，這很符合陸江河一貫務實的作風。與其在這裡乾等受氣，不如主動出擊，獲取第一手的信息。
“好的，陸縣長！”劉愛璐立刻應道，精神也為之一振，“我馬上查一下地圖。”
她迅速從隨身攜帶的公文包裡拿出地圖和筆記本，開始查找起來。
考察團的其他成員也紛紛站起身，整理好自己的物品，剛才那種壓抑、憋悶和屈辱感，似乎被陸江河這果斷的決定和沉穩的態度驅散了不少，隊伍的士氣重新凝聚起來。
陸江河沒有再多說什麼，等到劉愛璐收起了地圖，他率先邁步向接待室外。
考察團一行十來人，緊隨其後。
羊城的家具行業，在這個時間節點，正處於一個蓬勃發展的黃金時期。
作為整個珠三角乃至全國最重要的家具生產基地和集散地之一，羊城及其周邊地區，依托著毗鄰港澳的地理優勢、低廉的勞動力成本以及完善的港口物流體係，吸引了大量的投資和產業聚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