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年輕人,最多也就二十七八歲的樣子,雖然氣質沉穩,眼神銳利,但這張臉實在太年輕了!年輕得和他想象中那種大腹便便、老成持重的“縣太爺”形象,有著天壤之彆。
李發成甚至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目光在陸江河和旁邊同樣年輕靚麗、氣質不凡的沈文靜身上來回掃視,臉上寫滿了錯愕和難以置信。
他張了張嘴,遲疑地,帶著濃重粵語口音問道:
“請問……邊個係陸縣長?你……你係陸縣長本人,定係陸縣長嘅助理啊?”
他的語氣裡充滿了不確定,甚至帶著一絲懷疑,暗自揣測覺得這會不會是個玩笑,或者自己找錯了地方。
陸江河聽懂了他的問題,看著他那副被驚到的樣子,不由莞爾。
他與身旁的沈文靜交換了一個無奈又好笑的眼神,然後上前一步,伸出手,用清晰而標準的普通話,微笑著說道:
“李老板,你好。我就是陸江河,明陽縣縣長,如假包換。”
他那雙寫滿風霜和精明的眼睛瞬間瞪大了幾分,嘴巴微張,似乎還想再說點什麼,但最終隻是化作了一聲帶著濃重粵語腔調的驚呼:
“哎呀!真係你啊?陸縣長?你……你睇起身……真係好後生啵!”
李發成連連擺手,仿佛要揮去眼前的難以置信,“同我想嘅,完全唔一樣!我還以為……唉,搞錯冇啊?”
他確實是震驚了。在他固有的印象裡,能坐到一縣之長位置上的,哪個不是四五十歲往上,頭發要麼花白要麼稀疏,臉上帶著官場浸淫多年的沉穩或者威嚴。
可眼前這位,眉清目秀,身板挺直,最多像個剛畢業沒幾年的大學生。
這反差實在太大,讓他一時間有些失態。
陸江河看著他這副樣子,非但沒有生氣,反而覺得有些好笑,也理解對方的驚訝。他臉上的笑容更溫和了些,順勢問道:
“哦?那李老板想象中的縣長,是什麼樣子的?是不是得三頭六臂,或者說,至少得像我們明陽山裡的老鬆樹那樣,看著就飽經風霜?”
一句帶著自嘲的玩笑話,語氣輕鬆,瞬間衝淡了房間裡那點因身份確認帶來的緊繃感。
李發成愣了一下,隨即也反應過來,臉上露出一絲赧然的笑容,擺擺手:“哎呀,陸縣長你唔好咁講笑啦……我係……係冇諗到,咁後生有為!”
這話半是恭維,半是真實的感慨。
這時,一直安靜站在旁邊的劉愛璐適時端了兩杯水過來,一杯輕輕放在李發成麵前的茶幾上,一杯遞給了陸江河。
“陸縣長,李老板,你們聊,我和文靜姐先出去一下,在隔壁房間。”
劉愛璐輕聲說道,然後和沈文靜交換了一個眼神,兩人默契地退出了房間,並輕輕帶上了門。
房間裡頓時安靜下來,隻剩下陸江河和李發成兩人,隔著一張深色的木質茶幾,在米白色的布藝沙發上相對而坐。
短暫的沉默後,李發成端起了水杯,卻沒有立刻喝,手指在杯壁上摩挲了一下,率先開口,語氣也比剛才鄭重了些,但粵語口音依然明顯:
“陸縣長,你嚟咗羊城都幾日咯,覺得點樣?氣候啊,飲食啊,各方麵……還習慣嘛?”
這句看似尋常的寒暄,大抵是想探探陸江河的底。
陸江河笑了笑,靠在沙發上,顯得十分輕鬆:
“多謝李老板關心。羊城是好地方,國際大都市嘛,開放,包容,活力十足。”
“不過呢,可能也是我們明陽那個小地方廟小,水淺。又或者,是我陸某人麵子薄,人微言輕。”
他頓了頓,眼神中閃過一絲銳利,“來了這些天發現,羊城雖大,但有些門,唔係咁容易進啊。有些茶,也不是那麼好喝的,有點燙嘴。”
這番話,說得雲淡風輕,既沒有指名道姓,也沒有具體抱怨什麼,但其中“門不好進”、“茶不好喝”自然是意有所指。
李發成是什麼人?在商海裡摸爬滾打了幾十年,察言觀色、聽話聽音的本事早已爐火純青。
陸江河這番看似隨意的感慨,他幾乎是瞬間就捕捉到了其中的深意。
他眼皮微微跳了一下,心裡頓時了然。看來這位年輕縣長在羊城怕是沒少碰壁。
“哦?”李發成放下水杯,身體也稍微坐直了一些,看著陸江河的目光多了幾分探究,“咁講嘅話……陸縣長,既然覺得有啲唔順嘅嘢,點解仲要留喺度?羊城雖然好,但始終唔係自己地頭。早啲返去明陽,處理自己縣裡嘅事,可能仲實在啲喔?”
這問題問得相當直接,甚至可以說有些不客氣了。言下之意是,既然此路不通,你一個外地來的縣長,在這裡耗著有什麼意義?是能力不行,還是另有所圖?或者乾脆就是知難而退算了?
陸江河臉上的笑容沒有絲毫變化,有些費力的理解了一下李發成那普通話和粵語摻雜的話音,甚至還輕輕“哈哈”笑了兩聲。
“李老板說笑了。”他搖了搖頭,語氣輕鬆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堅定,“我這個人,從小就有點強脾氣,可能就是北方人說的‘軸’吧。認準的事情,總要試試看,不一頭撞上南牆,怎麼知道它到底有多硬呢?”
他端起自己的水杯,卻沒有喝,隻是看著杯中清澈的水麵,繼續說道:
“再說,事情也還沒到那個非走不可的地步嘛。困難總是有的,哪個地方沒有?關鍵是看值不值得去克服。”
說到這裡,他抬起頭,目光再次落在李發成身上:
“而且,我若是前兩天覺得‘茶燙嘴’就打道回府了,那今天,不就見不到李老板您了嗎?”
他微微一笑,意味深長地補充道,“這羊城,生意場上藏龍臥虎,總還是有像李老板這樣有眼光、有魄力,願意了解一下我們明陽,給我們一個機會的企業家的嘛。”
“隻要能等到一個機會,等到一個像李老板這樣的知音,那之前吃的那些閉門羹,喝的那些燙嘴茶,又算得了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