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江河：“爸，您放心，我明白。到了市裡，我一定萬事小心，戒驕戒躁，三思而後行。”
他心中清楚，沈瑉坤這番耳提麵命，不僅僅是因為他是自己的嶽父，更是因為他陸江河如今的身份。
和沈文靜領了證，就意味著他與沈家緊密地捆綁在了一起，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未來的路，再不能像在明陽時那般，憑著一股子愣勁和衝勁，蒙著頭隻顧往前闖了。沈家的這艘船，他既然上了，就得一起扛起風浪。
沈瑉坤聽了陸江河的話，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又緩緩睜開，裡麵依舊是深不見底的疲憊，但似乎又多了些彆的什麼。
“你現在雖然還不用馬上去市裡赴任，但明陽那邊的工作也快收尾了。市裡的工作，千頭萬緒，早點接觸，早點熟悉，對你沒壞處。抽個時間，還是應該提前過去轉轉，了解一下情況，也算是個過渡。”
陸江河點點頭。
“好，我聽您的安排。明陽這邊交接完，我就去市裡熟悉情況。”
他心中也是這麼想的。雖然兩世為人，但市一級的工作對他而言，依舊是一個全新的領域，裡麵的水有多深，關係有多複雜，他現在還隻是一知半解。
能提前去摸摸底，熟悉一下工作環境和人事，總歸是利大於弊。沈瑉坤的這個提議，正中下懷。
兩人正談著，書房門外忽然傳來了胡娟的聲音。
“老沈，你出來一下，有點菜還沒擇，你過來搭把手！”
沈瑉坤聞言，原本陷在沙發裡幾乎一動不動的身體，此刻竟像是被注入了一絲生氣，緩緩地撐著沙發扶手，想要坐直一些。
他臉上的疲態似乎也因為這突如其來的召喚而淡了幾分，甚至還擠出了一絲笑容的輪廓。
但陸江河看得分明，那不過是強打精神罷了。
沈瑉坤眼底深處那股子化不開的倦怠，以及眉宇間深深的溝壑，都昭示著他此刻的狀態遠沒有表麵上看起來那麼輕鬆。
用陸江河從小聽到大的老話來說，沈瑉坤這精神頭，屬實是掉了不少。
能讓一位在官場上摸爬滾打多年，早已練就了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省委常委露出如此疲態，背後一定有不尋常的原因。
陸江河的腦海中，不由自主地又浮現出羅晨晨臨彆時那句意有所指的提醒——“沈書記那邊，最近風聲好像有些不對。”
風聲不對？究竟是什麼樣的風聲，能讓沈瑉坤如此憔悴？
陸江河幾次想開口詢問，話到了嘴邊，卻又都咽了回去。一來，胡娟就在門外，有些話不方便當著她的麵問。
二來，看著沈瑉坤此刻連坐直身體都顯得有些吃力的樣子，那份濃重的疲憊感幾乎要溢出來，他又實在不忍心再開口追問，增加他的精神負擔。
罷了，有些事情，或許還不到他該知道的時候。
他現在能做的，就是謹記沈瑉坤的囑托，穩住自己，不要給沈家添亂，或者在東窗事發的時候，給自己這位老丈人提供一些助力，或許就是最大的幫助了。
從沈家出來，已是午後。
陸江河坐著車，腦子裡反複回響著沈瑉坤書房裡的每一句話，以及嶽父那雙幾乎睜不開的眼睛。
這頓在老丈人家的午飯，吃得確實沒什麼滋味，無論是他，還是沈瑉坤，心思顯然都沒在飯菜上。
那種沉甸甸的感覺，一直壓在心頭，直到他回到自己和沈文靜的小家，在臥室裡沉沉睡去，才暫時得以擺脫。
也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間，陸江河被一陣輕微的門鎖轉動聲驚醒。他睜開眼，看了看床頭的電子鐘，下午四點剛過。
臥室門虛掩著，客廳裡傳來了窸窸窣窣的動靜。陸江河起身，趿拉著拖鞋走出去，一眼便看到沈文靜站在玄關處，正彎腰從鞋櫃裡拿拖鞋，腳邊放著幾個鼓鼓囊囊的購物袋。
她身上還穿著白天的職業套裝，隻是外套隨意地搭在臂彎裡。
“回來了？”陸江河走過去，聲音裡還帶著一絲剛睡醒的沙啞。
他順手拎起沈文靜腳邊的幾個購物袋，入手頗沉，都是些新鮮蔬菜和肉類。
“嗯。”沈文靜應了一聲，換上拖鞋，將手裡的車鑰匙和一個小巧的皮包隨手放在玄關櫃上。
陸江河把菜拎進廚房，分門彆類地放進冰箱。等他再出來時，沈文靜已經脫掉了外套，隻穿著一件米白色的絲質襯衫，正有些費力地活動著僵硬的脖頸，然後重重地往沙發上一坐，整個人像是瞬間被抽走了骨頭一般，癱軟在那裡。
她隨手拿起茶幾上的涼水壺，也不管杯子，直接對著壺嘴給自己倒了一些，仰頭咕咚咕咚灌了兩大口。
冰涼的茶水下肚，她才長長地籲出一口氣。
“累死我了，”沈文靜單手揉著太陽穴，“公司那邊，徐妍妍一個人快忙不過來了，幾個項目同時在跑，她簡直分身乏術。”
陸江河默不作聲地聽著。
“今天又碰到個不講信用的客戶，”沈文靜繼續說著，眉頭緊鎖，“合同都簽了，款項也打了一半，結果下午突然打電話來說項目要暫緩，剩下的款項也要等通知。問他原因，就含含糊糊說什麼是他們公司內部調整，資金鏈突然出了點問題。”
她嗤笑一聲，臉上滿是疲憊和不屑。
“我看八成是故意找茬。一個小小的文化傳播公司，能有什麼天大的內部調整？早不調晚不調，偏偏在這個時候調。你說氣不氣人？這一下，我們前期投入的人力物力，還有給下麵團隊的費用，都得先墊著。”
陸江河轉身進了廚房，不一會兒，端著一杯熱氣騰騰的白開水走了出來，輕輕放在沈文靜麵前的茶幾上。
他沒多說什麼，隻是在沈文靜身側的沙發上坐下。
沈文靜似乎早已習慣了他的沉默和體貼，將水杯往自己這邊挪了挪，然後極其自然地抬起穿著絲襪的修長雙腿，輕輕搭在了陸江河的大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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