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步都要留下記錄,形成台賬。周凱當盾牌,提供政治掩護;陸江河當利刃,負責程序切割。韓光達就算渾身是鐵,在這樣一部被官方授權的、精密的程序機器麵前,又能碾出幾顆釘?”
李珂點點頭,他算是明白了市長的深意。
文興海重新坐回辦公桌後,端起已經涼了的茶水喝了一口。
“你擔心的亂鬥,肯定會發生。但這恰恰是我想要的。我就是要看看,在這樣一個犬牙交錯、三方製衡的複雜環境裡,陸江河,他到底能爆發出什麼樣的戰鬥力。”
“順風順水,看不出一個乾部的真正成色。隻有把他扔進這種亂局裡,看他如何站穩腳跟,如何團結可以團結的力量,如何利用規則去打擊對手,如何在這種壓力下,依然能把事情給我辦成了,這才是真正的曆練。”
“這對他來說,是一次考驗,也是一次機會。辦好了,他在市政府的威信,就不是一份文件、一次會議,或者是沈書記一句話就能樹立起來的。辦不好……”
文興海頓了頓。
“就算真的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那又怎麼樣?”
“這個江州市政府,不還有我這個市長在嗎?”
李珂點點頭。
“市長您親自給他兜底,江河同誌那邊,肯定沒問題。”
文興海重新坐回椅中,攤開桌子上的文件,又放下。
“就這麼定了。這件事宜早不宜遲。我這邊沒什麼事,你現在就去江河同誌那邊看看吧,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儘力協調。”
“好的,市長。”
李珂應了一聲,轉身帶上了門。
辦公室的門“哢噠”一聲合上,隔絕了外界的一切聲響。文興海的整個身體鬆弛下來,靠在寬大的椅背上,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
他拉開右手邊的第一個抽屜,裡麵沒有文件,沒有印章,隻有一隻舊相框。
相框裡,是幾年前他與沈瑉坤在省委大院那棵百年銀杏樹下的合影。
照片上的沈瑉坤意氣風發,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笑容溫和而有力。
而他自己,則站在一旁,身姿筆挺,臉上帶著下級對上級特有的謙遜與敬重。
他摩挲著相框的邊緣,照片上的人和物,不過七八年時間,此刻看來,恍若隔世。
“沈老師,你沒有看錯人。”
“陸江河這把刀,確實夠快,也夠硬。”
“但這次這潭水,恐怕比我們想象的還要深。我們這些人,能不能頂住這一波風浪,就看他,能不能在狂風驟雨裡,把腰杆挺直了。
一股寒意,從心底最深處悄然升起,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
作為在沈瑉坤一手提拔下成長起來的乾部,文興海比任何人都清楚,一棵參天大樹的倒下,意味著什麼。
那不是簡單的樹倒猢猻散,而是一場政治生態的劇烈地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