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阿蠻也想知道柳淵會怎麼回答。
“宣芝身受重傷,縱有神醫妙手回天,將他留的一條姓命,奈何傷及根本,恐損後嗣。”
顧阿蠻背著短短一段話,差點驚掉了下巴。
我的天啊!
是我想的那個意思嗎?
恐!損!後!嗣!
柳宣芝變成柳太監了?
當初傷的真有這麼重嗎?她縫傷口的時候,怎麼記得那肚子離……還有段距離,難道是流血太多——沒了?
一時之間過阿蠻,也不支持感慨柳宣芝年紀輕輕吃齋念佛,還是仔細回想,這錯是不是自己救治不力親自釀成的。
在場賓客,所有的嘴巴都驚成了一個大寫的“0”。
顧明鸞聽的心中暗喜,那個處處針對她的柳宣芝不能人道,以後又豈敢在他麵前仗著身份耀武揚威!
她甚至覺得,當初在祖母的宴會上,真應該促成柳宣芝跟顧阿蠻的婚事,到時候顧阿瞞一嫁過去,就嫁給一個不能人道的男人,夜夜獨守空房,日日對鏡流淚,豈不快哉?
魏帝都愣了愣,“可找禦醫查探過了?確定是……那種病狀?”
這就是再不相信柳淵的回答了。
也是。
魏帝前腳才剛下旨為這兩人賜婚,後腳,柳淵就告訴他柳宣芝不能人道,實在讓人很難不想到彆的地方去。
“早在歸京時,宮中有名的聖手就全都過府診斷過。”柳淵平靜道,“隻是這件事不宜聲張,所以外麵不得知。”
自己家裡的孩子不能當個正常男人了,這種事怎麼可能會有人在外麵大肆宣揚。
“本以為是一時的,可是幾次三番下來,結果都是如此,也就隻能另作打算了。”
魏帝卻沒有就此放過柳淵的意思,“錦國公身體不佳,不能與帝姬成婚,孤倒想知道你的“另作打算”是準備如何安放帝姬,如何應對這已經賜下的旨意!”
柳淵好似早已料到會是這樣的結局,自始至終他神情淡淡,仿佛他麵對的不是勃然大怒的帝王,而是一位心慈善念的長者。
說實話,顧阿蠻也替柳淵捏把汗,魏帝的憤怒絕對不是說說而已。
柳淵的回答顯然已經將魏帝原本的打算全部推翻,魏帝本來想要借著柳宣芝與姬雪薇的親事,讓六皇子能夠順理成章的接手柳淵手裡的權勢和黑獄,如今婚事不成,六皇子不知要走多少冤枉路。
而偏偏現在的魏帝已經等不了了。
“宣芝身體不適,本應該由柳家其餘子弟接受賜婚,可我柳家人丁單薄,族中再無其他子侄。”
眾人這才想起來,柳家看似風光無限,可實際上隻有柳淵和柳宣芝二人挑起門楣。
柳宣芝不行,如果魏帝必須要帝姬嫁入柳家,那柳家除了柳宣芝就隻剩下一個二叔柳淵。
柳宣芝換柳淵。
仔細想想還是賺了。
姬雪薇難以自持的捏緊了自己的衣袖,她眼神閃了閃,世事永凍著一些,他無法控製的情緒和激動。
如果是柳淵……如果是高高在上,常人無法觸及的少師柳淵,她……
熾熱的喜悅沒有躲過一直注意著所有人的顧阿蠻,她看著姬雪薇那堪稱狂熱的眼神,眼皮跳了跳。
這人是因為拒婚嚇傻了,還是……因為換人而顫栗?
她,是不是忘了,她姬雪薇可是柳淵的弟子。
師父徒弟,這人瘋了不成?
可見魏帝也想到了這層,雖然自古以來,師父徒弟有悖於人倫,但非常時期行非常事,兩人並沒有正大光明的行過拜師禮,既然沒有過禮,那就算不得……
顧阿蠻從來沒有想到,不過是小小一個宴會,竟然大瓜一個接著一個。
魏帝這一臉沉思的模樣,是真的在認真考慮了,對吧!
連師徒人倫都不顧了,皇室都這麼會玩的嗎?
隻是,不知道為什麼,顧阿蠻隻要一想到姬雪薇跟柳淵琴瑟和鳴的模樣,他就覺得有點惡心反胃。
總感覺我家親親愛愛的上司,被人玷汙了。
顧阿蠻挑剔的看了眼姬雪薇,美是美,奈何心靈惡臭,一點都配不上他家上司。
姬雪薇挑釁的對著他緩緩扯開一個笑,兩隻手掌端莊的疊放在一起放在小腹上,那惡心的派頭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已經是柳夫人了。
柳淵在殿中單膝跪下,他本來就坐在宴會上端,如今單膝跪下之處,更是臨近姬雪薇,玄色的衣角在華麗的地板上鋪陳而下。
柳淵猿臂蜂腰,長腿俊臉,哪怕一個下跪的動作,都好似畫本描摹冷寂俊逸。
姬雪薇心跳的快極了,他無法將自己的目光從眼前這個男人身上挪開一絲一毫。
她貪婪的看著他,是否在自己見到她第一麵的時候,就已經對他無法自拔。
如今,這人就要成為她姬雪薇的了。
柳淵卻自始至終,一個眼神也沒有看過她。
他好看的下巴斂著,冷淡的近乎透明的菱形薄唇抿成一個不好惹的弧度,以顧阿蠻的角度隻能看到他垂落的發,還有那隱忍克製浮在手背上的青筋。
他應該是極其覺得羞辱的吧。
不知為何,顧阿蠻心裡突然升起這樣一個念頭。
明明身有大才,通曉治國理政,明明身為文臣之首,天下學子無不敬仰,可如今卻要跪在這裡,承受一個莫須有的賜婚。
他那樣矜貴倨傲的一個人,卻要在那麼多人麵前低頭下跪,心底該是何等難受。
她以前隻覺得她好像無所不能,卻突然在這一瞬,感受到了他的無可奈何。
滿殿寂靜,柳淵的聲音沉冷清昂,“帝姬身為臣的入室弟子,臣亦將其當做生身女兒看待,兩人結親本是天作之合,奈何造化弄人。”
從柳淵說第一個字開始,姬雪薇的臉就寸寸蒼白。
為什麼要把這種事實說出來?
什麼入室弟子,什麼生身女兒,隻要不說出來,這天下有幾人置喙一句。
隻要沒有人敢吭一聲,那她和柳淵就是天生一對!
為什麼要說出來!
姬雪薇眼底漸漸瘋狂,柳淵卻依舊不卑不亢。
“抗旨不遵本是死罪,那怕臣也不能不尊皇室半分,柳淵自知有罪,隻求辭官還鄉……”
顧阿蠻站在那裡怔怔地聽著,她覺得自己的小心臟已經完全壞掉了,要不然怎麼聽到柳淵辭官回鄉時,她竟然有種
——啊,這世界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