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密是西域諸多勢力中最早投靠大明的一個,且作為大明西北邊防和絲綢之路的咽喉重鎮,朝廷對其一直格外關照。
尤其是嘉靖決定收取西域之後,對其的扶持力度,更是直線飆升……
如今的西域,比之永樂朝那會兒,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與小家夥預想中關外,有著本質區彆。
小家夥一邊吃著葡萄乾,一邊與李青四處遊逛,逐漸多了些親近之感。
無他,這裡百姓的生活方式,與大明關內的區彆並不大,準確說,與關內少數民族和漢民族的區彆差不多。
原來關外的人也不是茹毛飲血啊……朱翊鈞心裡想著,大眼睛滿是新奇。
“想什麼呢?”
“啊,沒什麼。”小家夥把手裡剩下的葡萄乾一把塞進口中,拍拍小手道,“先生,我發現這西域的百姓,除了鼻梁稍稍挺一些,眉毛稍稍濃一些……嗯…,好像跟關內的百姓沒有太大的區彆呀。”
李青好笑道:“都是兩隻眼睛一張嘴,能有什麼區彆?”
“……照你這麼說,豬牛馬羊哪個不是兩隻眼睛一張嘴?”
“嘿?抬杠是吧?”
“哎呀,不是啦,我是說……感覺,”小東西有點詞窮,比劃了好一會兒,還是沒想到新詞兒,隻好道,“就是,感覺,你能懂嗎?”
李青失笑道:“可你知你這‘感覺’是什麼?”
朱翊鈞茫然:“什麼?”
“文化。”李青說道,“是文化趨於一致,才讓你有了這樣的感覺。”
“這樣麼……”小家夥想了想,也沒想出其他的解釋,點點頭道,“這麼說,吐魯番、葉爾羌,也差不多了?”
李青白眼道:“想多了,根本不可同日而語。”
“為啥啊?”
“哈密歸順大明都多久了?吐魯番、葉爾羌才歸順大明多久?”李青輕歎道,“沒有幾代人的努力,沒可能產生真正意義上的歸屬感。”
朱翊鈞輕輕點頭,隨即嘻嘻笑道:“對先生來說,幾代人算什麼?”
李青隻是瞧了他一眼,接著,看向遠方的夕陽。
小家夥撓撓頭,也看向夕陽……
過了會兒,
“先生,這邊的夕陽好像有點大誒。”
“……”
“先生,這邊的天,黑的好像有點晚誒,這離亥時也沒多久了,夕陽都還在呢。”
“……”
“先生,我惹到你了嗎?”
小山坡上,一大一小沐浴著夕陽餘暉,大的暮色沉沉,小的嘰嘰喳喳……
……
二人在哈密衛待了月餘,於十月初,趕至吐魯番。
嗯,這裡的葡萄乾更好吃一些……這是小家夥的第一印象。
吐魯番的上一任忠明王已故去,如今的忠明王正是當初帶李青去清真寺的王子。
時隔多年再來,這裡的變化不可謂不大。
朝廷的錢糧援助、大開互市,讓這裡一潭死水的經濟有了一定活力,如今雖談不上脫胎換骨,可較之當初,卻多了一絲生氣。
二人在忠明王府邸休息了兩日,李青便帶上小家夥又開始了遊逛,好讓其充分體驗不一樣的風情……
清真寺。
李青又見到了那位阿訇,這麼多年過去,阿訇竟然還健在,李青多少是有些震驚的,如此長壽之人,可真不多見。
阿訇更震驚。
這麼多年過去,這位大明的永青侯不僅健在且一如當初,簡直聞所未聞。
轉念思及,這位神人已然超脫了人類範疇,又釋然了。
阿訇形如枯槁,行動不便,卻並未糊塗,頭腦依舊清晰,思路依舊靈活……
二人聊過往,聊當下……
從宗教信仰到政治民情,再到這些年的變化……
最後,才聊到農奴的問題。
李青:“這許多年過去,阿訇還不相信大明嗎?”
阿訇默然歎息:“難啊。”
“當然難,不過,總要嘗試著改變不是嗎?”李青微笑道,“中原有句古話——家有一老,如有一寶。阿訇德高望重,又如此高壽,你若能站出來說上兩句……可比我這個永青侯好使多了。”
家有一老,如有一寶……小家夥悄悄瞥了李青一眼,心道:“先生莫不是在點我?”
阿訇苦笑道:“永青侯過謙了。”
頓了下,“沒有外部壓力,隻寄期望內部自主革新千難萬難,既得利益者不願,民眾亦不願,上上下下早都習慣了……”
阿訇歎了口氣,看向李青,道:“如永青侯真想改變這裡,還是要以大明朝廷權威,大明皇帝的意誌,沒有強硬手段,幾乎沒可能。”
李青頷首:“這個我會做的,不過現在這個時機並不合適,大明的好還未真正深入人心,漢文化的風,也沒有真正吹進來。”
阿訇陷入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