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已經濃得化不開。
汴河的水失了夏日的渾濁湍急,變得清冷而遲緩。
兩岸的柳條枯黃稀疏,偶爾飄落幾片,打著旋,無聲地跌入微瀾的水麵。
顧玄明和文鈺隔著一尺多遠,一前一後走在石橋上。
腳步落在牆麵的石板上發出輕微而單調的聲響,噠,噠,噠,仿佛在丈量著某種無言的沉默。
橋下不遠處,是正在賣秋菊的小販。
黃燦燦的金桔,素雅的白菊,精神抖擻地綻放著。
時不時有一兩個行人,在小販前頓足,買上一兩朵菊花,插在自己的頭上,高高昂著頭,美滋滋地走在街頭。
文鈺的視線落在小攤上,目光深遠。
“喜歡嗎?我送你一朵?”顧玄明聲音不高,就像蒙了一層薄霜,有些微的沙啞和忐忑。
“不用。”文鈺搖頭。
兩人下了橋,慢慢走向熟悉的那家餛飩攤。
攤主是一對老夫妻。
婦人頭發花白,卻整齊地在腦後挽個發髻。
她穿著粗布圍裙,熱情地招呼著來來往往的客人。
男人則沉默地守在灶台前,熟練地包起餛飩,下鍋,調湯。
明明夫妻二人沒有任何的交流,但歲月在他們身上磨練出來的默契,仿佛給他們罩上了一個殼子,殼子裡的他們,心有靈犀。
“來兩碗餛飩,一碗要蔥不要蒜,一碗要蒜不要蔥。”顧玄明熟練地點餐。
婦人認出這名俊朗的常客,特意叮囑老漢,多加一些餛飩。
文鈺懷念道:“你常來?”
“嗯。”顧玄明從筷筒裡抽出兩雙筷子,用茶水涮了涮,這才遞出一雙給文鈺。
“一個人待在京都,總得學會找點念想。”
餛飩上的很快。
大瓷碗裝得滿滿當當,金元寶似的餛飩個挨個,上麵撒著一層翠綠的蔥花,看得讓人食欲大開。
文鈺吃了一個,表情微僵。
味道很好,但勾不起她的回憶。
記憶中,餛飩攤上的味道是這樣的嗎?
兩人沉默地吃著,明明是俊男美女的組合,看著極其養眼,但不知道為何,其他客人們總感覺到,他們身上散發著淡淡的悲傷。
吃過餛飩,顧玄明送文鈺回家。
這條路,顧玄明走過很多回。以前,每次從百川書院放學,顧玄明都會送文鈺回家。
這條路看似很長,又好像很短。
顧玄明開口道:“雲州是什麼樣的?”
“生機勃勃有活力,百姓們特彆熱心腸。有的人雖然很窮,但非常積極向上。”文鈺的話匣子被打開,越說越愉悅。
顧玄明靜靜地聽著,似乎能從文鈺的描述中,看到那個由阿娘親手打造的城池。
等文鈺說完,路已經走了一半。
顧玄明笑道:“以後,你會定居雲州嗎?”
文鈺想了想:“看工作安排吧,大人讓我上哪,我就上哪。等我退休後,我再回雲州,那裡更自在些。”
顧玄明沉默片刻,略帶試探道:“不管我啦?又要把我一個人扔在京都?”
文鈺沒看他,保持著同樣的步伐,裝作不在意道:“你可以跟我一起去雲州啊。”
顧玄明沒說話。
文鈺的心不停地的往下墜,雖然這是意料之中的回答,但她的鼻子還是酸溜溜的,眼前一片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