則天說道“突厥勢大之時,朕先以左玉鈐衛中郎將淳於處平為陽曲道行軍總管,討擊突厥。四月八日,淳於處平引兵救援代州,行至忻州時,被突厥擊敗,死傷五千餘人。十一月,朕又以韋待價為燕然道行軍大總管,出擊突厥。成績平平,後,朕遂以黑齒常之主持邊務。”
老臣們聽則天將戰事一一道來,卻無絲毫差錯,個個心中又驚又歎。
“黑齒常之是朕親自挑選之人。”而她睥睨著地上一群,繼續侃侃而談,“朕親自選拔他,將他派為燕然道行軍大總管。”
群臣屏息靜聽。
武皇伸手,撚起一枚棋子“黑齒常之就是朕的一枚棋子,現如今,朕讓這枚棋子做帥。”
眉間淡淡的,銳利的目光在星羅棋布的棋盤上一顧,尖尖的手指撚著白子,向著被黑子包圍的中心,驀地一放。
白子落棋盤,乾坤已定,電火交加,發出“啪”地脆響。
群臣全是一驚。
則天抬眉“朕要看看,黑齒常之是否會值得朕的這番信任。”
薛臣禮一驚。剛要說話。
“各位愛卿,可知朕用人原則是什麼?”
重臣不言,俯首聽則天教誨。
那身處九五的女子緩步下台階,一邊緩緩說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她踱過群臣之中,在薛臣禮麵前一停,伸手搭在他的肩頭“所以,朕對黑齒常之的能力,絕無懷疑。”
薛臣禮肩頭微微抖動,顯見心情十分激動。
狄仁傑則麵,目睹女皇無上容光,隻見那略見蒼老的臉上橫著一股決然堅定的氣概,她昂首走到軍機閣門口,忽然回頭,銳利目光掃過在場眾人,大聲說道
“朕將天朝的大門,交給黑齒常之!”
她灑然轉身,鳳步出門,鳳聲清越“朕將朕的後背,交給黑齒常之。”
上官婉兒側身在旁,扶住她的右臂,隨著一聲“聖上起駕!”鑾駕一乾人等緩緩離開眾臣視線。
話音還在繞梁不絕,人已經不在。
狄仁傑的眼睛忽然呆住。
眾位大臣見他異狀,紛紛圍了上來,卻看到狄仁傑正盯著那盤未曾下完的死棋。
此刻,白子落定,將本來在周圍圍得密不透風的黑子們震懾的惶惑不安,岌岌可危,白子此舉宛若橫空出世,一舉打破僵局死局,引發無限勃勃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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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都,上林苑。
“婉兒,”低沉緩慢,卻無比權威的聲音喚道。
“臣在。”身材窈窕的女官上前一步。
“你說,這上林苑中百花,能否如朕所願,在這數九寒天,冰雪嚴酷的季節競相綻放?”
聽到如此異想天開的要求,上官婉兒為之一愣,她看著軟榻之上斜倚著的人兒,躬身,恭敬地回答說道“這……天威難測,婉兒實在無法預知。”
“天威?哈!”人兒淡淡地笑了一聲,“朕貴為九五至尊,乃天之子,若上天連天子的這點要求都辦不到,那朕這天子的天威又何在?”
上官婉兒心中一凜。
“何況,——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這百花自然也是朕的臣子,受朕關懷澆灌,日夜嗬護,自然須儘心竭力,為朕辦事;若有忤逆……朕好對它們這般好做什麼?”
一雙高挑鳳目流轉有光,說話的人,麵上含笑,卻顯見是若有所思。
上官婉兒心中一亮,忽然明白了她竟會為何如此執著於寒冬之月,百花盛開之事,聖意高深,又怎能單純好玩?想到這裡,上官婉兒躬身恭敬回答說道“皇上說的極是。”
“嗯,所謂——養兵千日,用在一時,也該是它們知恩圖報的時候了。”
軟榻上的人兒慢慢地直起身來,上官婉兒急忙走上前,伸手扶著她的右手臂。
人兒微微斜睨了她一眼,嘴角含著一絲笑容“給朕備墨寶吧。”
“是!”上官婉兒答應一聲,旁邊立刻有宮人奉上紙筆硯台。
在麵前的幾案之上展開徽州宣紙,狼毫醬滿了濃濃墨汁,則天皇帝沉腕,提筆,揮毫——
“明朝遊上苑,火速報春知;
花須連夜發,莫待曉風催!”
一旁侍立的上官婉兒看著這詩,雙目閃爍,露出驚詫之色。
則天停筆,輕輕點了點頭“把朕的旨意,掛到上林苑的梅枝之上。”
兩旁宮人火速上前,接過宣紙。
“皇上這是何意?”上官婉兒扶著武皇,從軟榻之上下地,站起。
“朕要看看,此次的天,到底是站在哪一邊。”
天朝權力第一人的臉上浮出頑童般的笑,眼底卻沉靜不動,似隱藏著大海般的波瀾。
那是上官婉兒熟悉的,躊躇滿誌的神情。(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