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微清楚地記得,昨晚安瀾隻給自己打過一個電話。那一百來個未接來電,全是今天的。
也就是說,安瀾在見到自己生氣跑走後,隻是象征性地打了一個電話,過後便杳無音信如黃鶴。他的這個電話,純粹是應付,是敷衍。
如此一想,心酸變成了心痛,繼爾變成了憤怒。
當安瀾再次發問的時候,淩微冷冷地說“我跟誰在一起,在哪裡,這是我的自由,跟你無關。”
安瀾的心頭供著一個熊熊燃燒的火盆呢,淩微的話就象火星,這一扔進去,呼地一下炸開了!
“跟我無關?你是我的未婚妻,是我孩子的媽媽,你敢說跟我沒關係?”
安瀾低低地吼了起來,五官扭曲得,如同一個大麻花。
淩微哼了一聲,輕笑道“真是天大的笑話!你的未婚妻,你孩子的媽媽!你忘了昨晚是怎麼說的?轉眼間,我一下子又成了你的未婚妻,又成了我肚子裡孩子的父親。你能善變,我卻無法接受。”
“我問你,你昨晚跟誰在一起,在哪?”安瀾似乎要發狂了,兩隻眼睛瞪得跟銅鈴一樣大,眼底裡還布滿血絲。
“你給我出去,我不想跟你說話!”淩微翻身坐了起來,轉身就朝臥室走去。
安瀾一把抓住淩微纖弱的肩膀,咬著牙大叫“你以為這樣就可以逃開?你以為不說我就不知道你的行蹤?哼,你不是跟那個姓馬的在一起嗎?你不是到他的公寓去過夜嗎?我奶奶說的還真沒錯,你就是個掃把星,誰跟你在一起誰就倒黴!我聽說馬原出了車禍,我還聽說,你在病床前衣帶不解地照顧了一天一夜。嗬嗬,你們彼此的感情還真深哪,我羨慕之極!”
“你放開我!”淩微奮力掙紮,小臉氣得,如蒙上了一塊紅布“安瀾,我沒想到你會這樣說我!好,我是掃把星,我是災星!既然這樣,你還不趕緊給我滾?”
“我要聽你親口說,你昨晚跟誰在一起!”安瀾抓住不放,隔著毛衣,深深地掐進淩微的皮膚。
疼痛,來自肌膚,更來自內心深處!
淩微真的沒想到,“掃把星”這三個字會從安瀾的嘴裡出來。
幾年前的好感,近一年的相處與恩愛,竟然換來如此剜心的三個字!
淩微不再掙紮,她任安瀾抓住,直麵麵對安瀾。揚起變了形的麵孔,咬了咬唇,死命地將怒火壓在喉嚨間。淩微嘎嘎地冷笑了起來,笑得麵目全非“你說的沒錯,一點都沒錯。我昨晚確實跟馬原在一起,而且,我還跟他去了他的公寓。本想在他那兒過一夜,可事與願違,馬原為了給我買夜宵,不小心被車子撞了。”
安瀾也冷笑了,笑得淩微毛骨悚然。
“是嗎?他是為了給你去買夜宵才被車子撞了的?淩微,你好大的魅力!”
“承蒙誇獎!”淩微拍了拍安瀾的手,繼續發出冷笑“我交待完了,你可以走了吧?”
“我會走的,你不用下逐客令。我知道你很忙,既要忙幽會,又要去醫院照顧傷病員,我不會那麼沒眼色耽誤你時間的。”
“那就好,你現在就可以走了。”
安瀾鬆了手,通紅的眼睛從淩微的臉上漸漸地往下移,往下移,移到了淩微的腹部上。
淩微受不了那炙燙的目光,一下子扭過身去,淡淡地說“你放心,我不會以孩子作幌子來要挾你的。既然你不承認是你的孩子,那麼,這個孩子與你無關。要和不要,我自己決定。”
對孩子的問題,安瀾隻是懷疑,還沒有最後確定。安瀾突然擔心起來,假如這孩子真是自己的,那可不能讓淩微隨意處置。
“你要是想證明你的清白,那你跟我去醫院一趟。”
“去醫院乾嘛?”
“做親子鑒定。”
“我憑什麼要去做親子鑒定?我又沒有賴上你。從此後,這孩子無論怎樣都跟你無關。”
“那可不行,假如這孩子是我的,你無權單方麵處置。”
“你的?”淩微一把推開門,滿麵羞紅“你聽好了,這孩子不是你的,是我野男人的!姓安的,你聽清楚了嗎?滾,你給我滾!”
安瀾的態度,讓淩微徹底絕望了。
她如一隻母獅一般吼叫了起來。
一直在樓下徘徊的寧靜趕緊跑上來,邊跑邊喊“微微,怎麼了,這是怎麼了?”
淩微無力地倚在門框上,全身抖顫著,指著安瀾,哆嗦著唇說“安娣,把這個人麵獸心的給我趕走!讓他滾,讓他滾……。”
寧靜看了看氣極了的淩微,又看了看一臉怒氣鐵青著臉的安瀾,不知該怎麼辦。
“安娣,你沒聽見嗎?讓他滾,讓他滾呀!”
“你不用趕,我馬上走。”安瀾一甩門就走了出去。走了幾步又回頭“我再跟你說一遍,你必須做親子鑒定!在做親子鑒定之前,你不許私自處置孩子。否則,我不會放過你的!”
淩微伏在沙發上哭了很久,一直在旁默默地陪著掉淚的寧靜開口了“好了,彆哭了,小心身子。”
淩微攥起小拳頭打著腹部,哭著說“都已經這樣了,我還要這個孩子乾什麼?”
“傻孩子!”寧靜一把握住淩微的手,急切地說“孩子是無辜的,你怎麼能拿孩子出氣?”
淩微投進了寧靜的懷裡,放聲大哭“安娣,安瀾他……他怎麼能這樣?他太傷我了,我……我不能原諒他!安娣,我……我不要這個孩子,不要!”
“不許胡說!”寧靜捂住淩微的嘴,嗔怪道“怎麼能說這種話?小心讓孩子聽見。小瀾是不對,他不該見風就是雨,更不該那樣說你。可是,你們之間是你們兩個人的問題,跟孩子有什麼關係?孩子來投胎一回不容易,你可不能剝奪他來到這個人世的權利。”
“可是……安娣,我總不能單身帶著一個孩子吧?孩子沒有父親,對他而言,也是一件很殘忍的事情……”
淩微伏在寧靜的懷裡抽泣著。
“你這話也講得太早了,遇到事情可不能把路想絕了。小瀾會如此介意你在哪,和誰在一起,從另一個側麵來說,那是因為他太在乎你,在愛你的緣故。”
淩微皺了皺眉“安娣,你怎麼跟他說的一樣?這是借口。他那樣對我,不是愛,而是自私,是狹隘,是占有欲在作怪!”
“你們年輕人哪,名詞就是多。反正我覺得吧,小瀾是出於對你的愛。正因為太愛你了,他才會無法接受你跟彆的男人在一起。”
“安娣,什麼叫跟彆的男人在一起?”淩微狠狠地抹了把淚,咬著唇說“昨天跟馬原在一起,是因為馬原送我到桂林彆苑後沒有馬上離去,我跑出家門的時候他還在門外,所以就坐上了他的車。我當時被安瀾氣壞了,所以不想回到鬆濤山莊,聽了馬原的建議,先去他的公寓暫住一晚。沒想到馬原為了給我去買夜宵被車子給撞了。在這種情況下,我總不能丟下他不管吧?”
“這個經過,你跟小瀾解釋過嗎?”
淩微將頭一梗“憑什麼我事事都要向他彙報?假如他信任我,他就絕對不會那樣想,更不會那麼說!”
“你呀,跟楚楚一樣,就是倔!”寧靜無奈地說“其實呀,男人在很多時候比女人還要小心眼。你看看社會上的一些現象就明白了,男人若有外遇,女人會哭會鬨,最後會顧慮孩子以及其他方麵而原諒男人,容納男人;而女人一旦有了外遇,男的不是打就是罵,最後絕大多數以離婚了結。”
“安娣!”淩微提高聲調,神情有些不悅“我並沒有外遇!”
“傻丫頭,阿姨隻是一個比喻,沒說你有外遇。”
淩微鬆開寧靜,懨懨地倒在了沙發上。
寧靜歎了一口氣,拿起一枚草莓“來,吃點水果。”
淩微搖了搖頭。
燈光下,淩微蜷縮的身影顯得異常單薄與嬌小。頭發紛亂,臉上滿是淚痕。
寧靜心痛極了。認識淩微這麼久,她第一次看見淩微如此嬌弱不堪的一麵。
“孩子,我們到河邊散散步去?”寧靜將那綹遮住右眼的留海捋到後麵,輕輕地順理著閃著膩光的短發,“彆生氣了,生氣的媽媽生下來的孩子會很醜。”
“我不會要這個孩子的!”
“小祖宗,彆胡說了好嗎?小倆口鬨矛盾是常事,你不可以動不動就拿孩子說事啊。”
淩微一臉正色“我不是胡說,我說的是真心話。”
“不行,絕對不行!”寧靜在瞬間找到了說服淩微的理由“你傻呀,假如你現在把孩子做掉了,那麼,口實就落下了。安家的人就會說,你是因為心虛才不敢去做親子鑒定,才不敢把孩子留下。到那時,你就是長了一萬張嘴也說不清了。”
這點,淩微倒是沒想到。
隻是,她心不甘情不願,倔強地說“我不需要他們的認定,他們說什麼我都無所謂,我隻要問心無愧就行。”
“嘴硬!”寧靜溺愛的拍了拍淩微的手“假如不在意小瀾和他奶奶是如何說的,你乾嘛這麼生氣?”
淩微一時語塞。
敏捷的她一下子就找到了反擊的方向“我生氣不是因為他們說什麼,而是覺得自己的人格受到了侮辱!最重要的是,自已傾心相愛的男人,竟然是如此不了解不信任自己的人!我傷心,我失望!”
“微微,了解一個人需要漫長的時間,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辦到的。但是,我堅信小瀾這個人的本質是好的,有點小毛病也是正常,人無完人嘛。”
“什麼小毛病?那是大毛病!一個無法容忍的大毛病!”
寧靜笑了笑,“你也太上綱上線了。我不是說過嘛,男人在很多時候比女人還要小氣,還要心窄。換個角度說,假如昨晚小瀾跟彆的女人在一起,一天一夜找不到他的人,你會怎麼想?難道,你會很開心地說,沒事,跟什麼人在一起都沒關係。不會吧?”
當然不會。
淩微仍然咬住不鬆口“我就算不會那麼說,但我絕對不會胡亂地懷疑他,更不會將臟水潑到他的身上。”
“那是因為,你愛他不夠深!”寧靜一語中矢“假如你愛小瀾愛進骨頭裡,你對他的一舉一動都會異常的關心、在意,更容不得他和其他女人在一起。”
愛安瀾不夠深?
寧靜的這句話深深地刺痛了淩微!她覺得自己把整個身心都交給了安瀾,還能說那份情意不夠深嗎?
“我看得出來,你和小瀾相比較,小瀾愛你更多一些。”
“安娣偏心。”
“你呀,真是三斤的鴨子二斤半的嘴,死倔!”寧靜將一粒鮮紅的草莓塞進了淩微的嘴裡,笑嗔道“我誰也不偏,站在公正的立場上。”
經寧靜這一番柔中帶剛的開導,淩微的心情好了許多,她抱著雙膝,凝看著地板上那一條條變寬了的地磚縫隙,慢吞吞地說“真不知道,安瀾怎麼會有這種小心眼。”
“這……跟他的生活環境與情感經曆有關吧?”
淩微一愣,這點,淩微同樣沒想到。
“我也不知道說的對不對,”寧靜說“小瀾曾有過一個深愛的女朋友,女朋友的驟然離開,對小瀾的打擊一定很大,也一定會在他的心裡留下陰影。有過心理創傷的人,他比常人要敏感,更容易受到驚嚇。而且,他會時不時地對號入座。再加上小瀾出身豪門,家人寵外人捧,讓他養成了自傲自尊的個性,容不得彆人的一點冒犯與輕視,”
淩微一下子接過話去“這些都不足以解釋他對我的那種態度!安娣,經過挫折與痛苦的人,應該更加珍惜來之不易的幸福,而不是打著愛的旗號做著傷害愛的蠢事!”
“微微,不是阿姨說你,你也有做錯的地方。”
“我?”淩微不覺破啼為惱“安娣,難道你也相信安瀾的話,懷疑我的人品?”
“我不是這個意思,你先彆急,聽我慢慢跟你說,”寧靜依舊用沒有起伏的聲線,徐徐地說“你的錯在於,在遇上事情的時候沒有站在對方的位置替小瀾想想。假如,你把事情的來龍去脈一五一十地告訴小瀾,我相信,小瀾就算心裡會有些不舒服,但一定不會造成目前這種僵局。”
淩微有口難言。
她何嘗不想把一切全告訴安瀾?
可她有她的苦衷。
一,有些事情現在還不是公開的時候,淩微擔心一旦泄露便會打草驚蛇。現在正是關鍵階段,淩微寧願自己受些委屈也不願前功儘棄。
二,淩微是個順毛驢,假如安瀾不是用那種懷疑與審訊的態度與口吻來對待她,淩微也不會與安瀾拗著來。
事情就是這樣,充滿著不定性的因素。
幾個因素湊在一起,便將事態無限度地擴大,擴大到,令人無法掌控。
“安娣,你不明白的。”淩微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我是不明白,你能告訴阿姨,為什麼死活不願跟小瀾好好解釋解釋?”
“一言難儘,安娣。對不起,以後安娣你會知道的。”
“跟阿姨還見外。”
“不是見外,是我有難言之隱。安娣,你隻要相信我不是那種拈花惹草的女人就行了。”
“我從來沒有懷疑你的人品。在我的心裡眼裡,你是個自尊自愛又自強的好女孩。”
“謝謝安娣。”
“可是,光我相信沒用哪,你得讓小瀾相信。”
“我不需要他相信,他愛信不信。”
“你這是說氣話,我知道,你心裡肯定不是這樣想的。你呀,越來越像楚楚,心口不一,總是把苦痛咽下,在人前人後扮著無所謂的笑臉。而且,對待感情問題有潔癖。有時候啊,我會產生錯覺,覺得你就是楚楚。”
“安娣就把我當成楚楚吧。”
“先彆說楚楚,微微,我還是不放心你和小瀾。聽阿姨勸,找小瀾好好談談吧。你們要是真的為此分手了,我覺得太可惜了。”
“有什麼好可惜的?跟一個不懂你不了解你的人生活在一起,將來還不定怎麼難過呢。”
“我敢說,你假如真的離開小瀾,你會後悔的。”
“我不會。”
“我說會。旁觀者清,我在旁邊看得一清二楚,你和小瀾呀,那是有真感情的。隻不過是,你比小瀾少付出一些。丫頭,冷靜下來好好想想,多想想小瀾平日對你的好,等你想明白了,你就不會這麼執意要離開小瀾了。”
“安娣,你彆再勸了。”淩微轉過話題,突然問“安娣,你一直說我跟楚楚很像,對待情感問題也如出一轍,容不得感情上頭有丁點的汙點。安娣你想過嗎?楚楚為什麼會這樣?”
寧靜一臉的迷茫,眼裡流過一絲困惑,搖了搖頭說“我也想不通,楚楚什麼時候變成了那樣。當時她執意要離婚的時候,我死活勸她來著,就算看在孩子的份上,也不要輕易提離婚。而且,慕白羽在她的麵前跪了又跪,下了無數個保證,保證不再跟那個賤女人來往。可楚楚牛心不聽,一門心思要離婚。”
“安娣你也真是的,遇上那樣負心的男人,你還讓楚楚忍著?”淩微嗔怪道。
“你們這些孩子呀,把感情問題想得太美好了。這個世界上有幾個男人不整出點花樣來?有點本事的男人自然有女人追著纏著,有些男人純粹是被某些壞男人勾引壞的。”
“反正我跟楚楚一樣,寧缺毋濫。”
“具體問題具體分析,不能籠統地一鍋燴。有的男人本質天生的不好,這樣的男人自然不可取;可有些男人本質不錯,是因為定性不夠把持不住才偶爾犯一兩次錯,這樣的男人就不能一棍子打死,你得給他一次機會,讓他重新做人。”
“安娣,你不會認為慕白羽的本質不夠壞吧?”
“跟你說句實話,慕白羽雖然做了我一年多的女婿,我對他真的不是太了解。我當時攔著楚楚不讓她離婚,並不是看在慕白羽的份上,而是顧念到楚楚肚子裡的孩子。一個沒父親的孩子,那將來的路有多難走就有多難走。”
“安娣,楚楚就是因為不想讓孩子重蹈她的覆轍,所以才咬著牙離婚的。”
寧靜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很蒼白,她的那雙顯得有些渾濁的眼睛定定地看著淩微,喃喃地問“楚楚都跟你說了些什麼?”
“安娣,你一定不知道,在楚楚十五歲那年發生的事情吧?她為什麼會突然住到學校去,為什麼要報考外省的大學?安娣,你一定不知道吧?”
“楚楚十五歲?”寧靜一把抓住淩微的手,急促地叫道“楚楚十五歲那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我的天哪,你快說,快說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