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憂思不堪,片刻後已是如坐針氈,乾脆起身踱步。
撲麵而來的就是牢中的黑沉,還有些殘留的血腥味,經了時日已經轉得酸臭。剛才倒不聞得這般,一刹那就似濃烈起來了。
段韶華緊蹙高眉,活人被關在這刑部大牢中,也好比一塊等待發腐的生肉。
最後算了算自己從那餘大人身上賺到的銀子,瞬時隻覺得是少之又少。此等關鍵時刻,他不想還有心惦著銀子,也隻得小小自嘲兩下。
隻是這樣想著,倒也能暫時避開他事。反正左不過是逃避罷了。
他正纏著心神,不輕不重的,那點子的聲音從了寂靜牢房而來,逐漸靠近,逐漸擴大。
段韶華是最先聽到的,他遠遠的看了一眼,看不清是誰,隻聽得聲音漸近。腳步聲混雜著幾句雜談。
左右是等來了,段韶華很快從銀錢的精打細算中脫了身來,轉身又坐在了乾草上。毛紮紮的刺著他,擺了一副好整以暇。
那二人可真是恰好的擋住了火盆中的那點光,段韶華眯著眼抬頭去看,卻是看到了獄卒打開牢門的動作。
餘大人在一旁笑的陰森,“進了刑部大牢還能完好無損的,段公子可是第一人。”
聽他這麼說,段韶華可知自己這是安全了。
之前聽他一口一個天子門生,到了這時還是得聽靖王爺的吩咐。
段韶華慶幸著,不過此時更添了兩分惡意,甚至是有心要對這餘大人說辭一番。
不過到底還是收了那惡意,隻淺淺道“隻要稟明了王爺,孰是孰非,相信王爺自有定斷。”
餘大人為了他的話微微一怔,隨後才意識到段韶華是以為要王爺要查明真相。卻不知隻是這一放,就是再無真相的時候。
雖是覺得有些對不起他,但是涉了官運,及了前程,頓也顧不上其他了。
他的目光隻落在了段韶華身上,隨著他的話道“說的好,王爺自有定斷。”
段韶華隻知問心無愧,再者靖王爺就算是為了他的麵子著想,也定會把這“勾引”一事查個清楚。
心內存了肯定,段韶華更是急欲想離開這陰寒之地。否則隻怕又要回顧起那不堪回首一日。
餘大人也跟在了他的身邊,由獄卒領著,二人一前一後離開。星河大時代
這已是第二天了,日頭正毒辣辣的曬著,忽迎了大片熱光,刺的段韶華立是眯起了眼。
牢房的陰森已是過去了,段韶華不再回首。而緊跟著獄卒的腳步,走去一陣,發現的卻並非他以為的路。
他們隻是走出了大牢而已,離了黑森之地,再走幾步就是一條石磚小道。
一輛馬車靜靜的停在那,旁邊站著一人。因著天氣炎熱,隻看那馬兒也是懨懨的,垂著頭甩了甩鬃毛。
段韶華一瞧,這卻是出乎他的意料了,“這是何意?”難道不該是去刑部大堂,然後將前因後果審個清楚。
正說著,馬車旁的小廝已大步朝了他來,麵上隱有急色,“段公子可算來了。”
不必說,那輛馬車就是來接他的。
可是,這一切都不在料想中。段韶華看了看馬車,又忽然盯向餘大人,最後的話卻是朝著領他們出來的獄卒問的,“你們大人呢,怎麼連審都不審,不是應該去大堂,你們就這樣讓犯人離開。”
那犯人二字,倒不知是在說自己還是餘大人。
獄卒被他的話問的一驚,很快涎著張臉笑道“卑職哪懂這些,隻是大人要放了段公子,卑職自然是照做。”
良久,段韶華才稍有反應,神思恍惚的卻仿若遊離。
陽光正灼,道上連一絲掩蓋都沒有,偶有風帶著細塵,落下一片支離破碎。
不過,段韶華腦中一個激靈,也是為著件無可擺脫之事。此時才悟,凝重的可怕。
昨日雪宇樓眾人親眼所見餘大人傷勢,也聽了他那番雖含糊但明顯意有所指之話。如今,餘大人頭紮繃帶作傷重,他在刑部呆了一日卻未受任何責罰,這便是區彆。
他此番出去,依的是靖王爺的權勢和威嚴,得的是靖王爺房中的當紅男寵,僅僅如此,再無其他。
若以後有不知情的,半知情的,更有以訛傳訛的。真亂假假當真,他段韶華就真是了個仗勢欺人狐假虎威的作惡男寵,又或是不知廉恥,企圖勾引朝廷命官的男妓。
這可不行,若真給他下了此定論,那半年後他還怎去尋生計。落了如此難聽的名聲,哪家琴坊還敢收他。
之前倒未思得這一層,如今擺上了頭,卻是越思越懼。
他心中簌簌的沉上一片涼意,越凝越重,成了那極冷寒地的一塊冰。
餘大人的臉上還看不出異樣,看他身邊的小廝,隻是恭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