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說,卻看段韶華直接就趴在了桌上,念著念著,竟是哭了起來。
東兒直接是呆了,細數一下,不過才三杯酒啊,迷糊就罷了,竟是醉成了這副模樣。
這下可是犯難了,要不要將公子扶到床上去?
她還未動,段韶華放在桌上的手卻是猛的一擺,而後抬了頭,露著一雙發紅的雙眼。
也不知是醉的還是哭的,段韶華麵上泛著紅,眼中水霧迷朦。竟是如此,才讓蒼白多日的臉上添了抹人氣。
東兒也被模糊了,一時之間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你說,人生最大的苦是什麼?”
突然間,這問題問的好生奇怪,東兒咽了咽口水,隻當段韶華是在發酒瘋。
“公子真是醉了。”隻能是這樣說。
段韶華又笑了幾聲,卻是自問自答起來。
“人生最苦,莫過於一個求字。”
東兒反正是懵了,段韶華又是給自己斟了一杯酒,滿口飲下,再說也不知是不是醉話。
“求而不得,更是苦中之苦。斷其念,毀其根,當真是生不如死。”
東兒瞬間靜默,論自身,她似乎並無所求,也沒有什麼特彆想得到的。而段韶華,她體會不了那種心情,唯覺看者傷心罷了。
段韶華草草的撫了撫臉,完全了自棄,“還不如是當個死物,無欲無求多好。不覺痛,不覺悲,更不知失望。”
東兒嚇的忙握了他的手,這話說的淒絕,隻盼他彆做什麼傻事才好。
段韶華對著她勉強笑了笑,棄了酒杯,直拿了酒壺而灌。
東兒這次沒有阻止他,隻是默默的看著,好不容易才找回了聲音,“若公子能離開王府,是不是就能……”關鍵處,東兒卻是有些說不下去了,出自私心,雖苦雖累,她寧是不願段韶華離開。
她忐忑等著答案,窗外的裴靖也聽的清楚,對段韶華的回答更是明白。
果然,聽段韶華的聲音緩緩響起,“要說實話,離開當然是最好。可是,我更怕他還會使什麼手段。他位高權重,明也好暗也好……”話到後麵隻聽模糊了哭腔。
“公子彆哭啊!”東兒顯然是手忙腳亂,聽了他話中的苦味,心裡也實在好受不到哪去。
壺中的酒很快就見了底,段韶華卻好似還沒有喝夠。先是含糊不清的說著什麼,結果下一刻就猛的站起,沒走上兩步就摔了一跤。
這落地聲之大,叫窗外的裴靖也驚了一下。卻還是生生克製了要推門而入的衝動。
看段韶華平日裡極其寡淡的樣子,沒成想喝了點酒,竟是失態成這樣。
東兒隻能是大步走去扶他,卻是小聲念叨道“公子這樣,到底是酒醉人,還是純粹跟自己過不去。日子就是再難,可人還活著。”
雖是心裡話,可讓段韶華聽過更是悲從中來。
冷情冷月,雪色甚至超越了那星點燭光,所有積攢的苦痛似乎都隨著這酒意爆發了出來,饒是恨到骨血,卻又猛然灰了心去。
他癱軟在地,任東兒怎麼扶也站不起來了。
“我隻求。”他恨著心,慪著氣,用力的幾是將指甲翻了過去,“讓靖王府消失,讓裴靖消失,讓他也嘗嘗這受迫於人的滋味。”
發了心腸的狠戾,叫人心內一窒。
裴靖在窗下暗暗捏緊了雙拳,洶湧的怒意盤踞了心神,比起被詛咒,卻有另一股不明的惱恨湧上心頭。
儘管那憤懣之感就快從胸膛溢出,裴靖表麵還是維持了波瀾不驚。隻是苦了嚴總管,聽了那大逆不道之話,險些就要衝進屋中將人拎出來教訓一頓。
東兒何嘗不是心驚肉跳,嚇的險險就要去捂段韶華的嘴,“公子不可亂說,這話若是讓旁人聽去了。”
“現在這裡除了你我,還有誰會來。”段韶華並不在意,睜著眼似是努力著想看清什麼,到最後也隻能半垂了頭,一動不動了。
這,東兒又是一怔,徹底失笑。隻道公子的酒品還真是不好,以後可是不敢再給他尋酒了。
暖了身子也罷,卻是冷了心,傷了情。
歎著以後,東兒手腳並用的正要去扶段韶華,剛碰了他的肩膀,不料手上一痛,竟是被他給拽住了。
東兒沒個防備,被拉的往前一衝,幾是栽在了段韶華身上。
“公子!”她動不得了,語中緩緩一顫。與著段韶華如此靠近,幾能看清他睫毛的輕顫。好似渾身都僵硬了,不知是緊張,還是期待。
段韶華或是真的醉迷糊了,絲毫未察覺到這樣的姿勢有多麼不妥。一雙手是緊緊的拽著東兒的衣袖,好似溺水之人抓著浮木。
東兒有些不忍的摸了摸他的臉,觸到的皮膚冰冰冷冷,待收了手,指尖上已站沾了水漬。
段韶華不知是怎麼,許是酒意上頭,許是今夜淒冷,那眼淚仿是收不住般,怎麼都止不了。
該是壓抑了太久的緣故,這樣的一通苦澀落下來,心裡頭似乎是舒暢了不少。一心一意的隻抓了這片刻的歡愉,滿滿的辛酸終是得了個宣泄的源頭,到後來乾脆是不管不顧,徑自抱著東兒大哭了起來。
眼淚滾滾而落,儘數濡濕了東兒的肩頭。
東兒有刹那間的不知所措,慢慢的眼中也有些濕潤。
“公子。”東兒再開口,卻是有了些結巴,“就是再苦,東兒也會陪你。我隻求一輩子跟著公子。哪怕,哪怕公子日後娶妻生子……”
最心底的剖白還未說出口,隻聽得一聲震響,房門是猛的被踹了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