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準了離開的時日,段韶華搜遍衣櫃,隻道還好用了當日的法子,那封血書還牢牢的附在衣服上,隻需取下,從此此身就可自由了。
天氣一日比一日的暖和起來,直到了轂陽高照,杏花繁影,攀折附枝。懸於春,未及夏,段韶華親自拆了線取了承諾,隻等了裴靖的兌現。
那一日段韶華就在書房外恭候,裴靖在桌案上專注文書,不知是等了幾個時辰,段韶華依是固執如舊。
書房的門終是打開,卻是嚴總管走了出來。
段韶華一顆心一起一落,隻看了嚴總管走來,恭敬道“公子的東西已經給王爺看過了,王爺隻問公子,可是下定了決心,不再改了?”
“的確下定了決心,不會再改。”段韶華直視了他,語中堅定。
“既如此。”嚴總管微微伏身,“公子一路好走。”
段韶華頭皮一陣發麻,忽然不知他的好走是什麼意思。半響了才確定,“王爺的意思是?”
“王爺還有朝廷的事在忙,公子可以自行離開,府中上下,無人會阻攔公子。”
這句話不停回蕩在耳邊,幾震的耳膜鼓痛。段韶華猶豫再三,好半響才敢試探著邁開步子。
嚴總管還在原地,麵無表情的等著他離開。
段韶華這才終於找回了行動力,快速走了幾步,最後幾是跑了起來。
一直到了屋中,段韶華才扶了牆直喘氣。太驚太喜,過後又是起疑。
裴靖遵守了諾言,果然放了他裡離開。但另外他同樣也說過,外間之事詭譎莫辯……段韶華甚為擔心的在腦海中勾勒,難道真會有一天,他在外間會被逼到走投無路,最後隻能求著重回靖王府!
用力搖了搖頭將這種可能性甩出腦袋,正正站定,東兒已經捧著包袱走了過來。
“公子。”東兒也一直在這等著,語中頗含著悲意,“公子的行李可真是少,這一點功夫竟就收拾完了。”
她的不舍是如何也掩藏不住,微顫的睫毛輕盈,卻是要落下淚來。
段韶華隻能是執了她的手,“等你五年的賣身期一過,若有緣,我們還會再見。”
東兒似是笑了一下,“隻求公子到時候不忘了東兒就好。”
“得人恩果千年記,又是同甘共苦而來的,怎會輕易忘記。”
這句話叫了東兒一笑,隨即轉身望了望門外晴好,“我送公子一程。”
段韶華自是點了點頭,接了東兒手上的包袱。甚至沒有再看一眼這間好歹住了兩年的屋子,實在也是無法留戀。
一碧如洗的天空藍的純粹,東兒與段韶華並肩而行。踩過青石道,路過兩旁青翠,腳下的路已不知到底走過了多少回。
憶起兩年前被強壓進府的那日,現在想起來不過就是腦海中關於靖王府牛毛一角的不堪罷了。
金燦燦的豔陽直刺入眼,忽一目視,著實的絢爛。
段韶華兀自笑了,層層金光好似薄幔如酥,一層層的揭開,一路的順暢無阻,直到了王府門前。
這才是王府中最陌生卻也是最期待的一處。
段韶華將手中的行李攥的緊緊的,好似被絢爛了眼,直覺得模糊。
朱門大敞,隻看得門口立似標杆的兩名侍衛,再往外就是無比寬闊的天地。
他走的越發的急,東兒且還跟著,無人阻攔,很是順利的就走出了那道大門。
這總算是出去了,段韶華以指甲一掐皮肉,又掂了掂手上的行李,隻道這回是真。
總算可以放慢些腳步,段韶華心中所覺,除了激動再無其他。
但必得是朝前走著,絕不能回頭。
越行越遠,直到是徹底遠離了那浮華之地。才終是轉了身向東兒,正想說句留步。還未開口,哪料東兒卻一把抓了他的手,直拉了他而去。
“東兒!”段韶華發疑,但東兒急促的腳步並未停下,隻輕聲了一句,“公子勿慌。”
雖著實不明,但還是隨著她走了前去。
二人的腳步越發的快,尤以東兒更是緊張。好似在躲著什麼一般,又或是怕還有人追著上來。
一直走了約莫一刻鐘,早已是連靖王府的邊都看不到了。而看得周邊,已經是離了街道,遠了喧嘩,前邊不遠就是官道。
東兒這才停了下來,微喘了口氣,再落了段韶華的身上的目光化了真正的悲傷。
“公子。”東兒勉強持了最後一點笑,“這是東兒最後能為公子做的,隻求公子此後平安。”
段韶華愕然,“你這是?”
說話間,已瞧著官道上駛來一輛馬車。趕車的人也見到了東兒二人,就在段韶華的正前方將將停住。
不必說,這定是東兒的準備。
段韶華怔怔瞧著那停下不遠處的馬車,“這是你的安排?”
東兒笑著點了點頭,“王爺和公子的那些話我都聽到了,若王爺當真……那公子實在不能再留在京城了。以防萬一,公子還是快些上車,待會兒會有人向公子解釋一切的。”
段韶華的確是滿頭霧水,東兒何來的銀錢雇車,她是何時開始準備的,此去的目的又是在何處?一個接一個問題,滿滿的卡在喉嚨裡。
東兒攔了他,眼中的悲切之意越濃,忽地抓了段韶華的手,隻道“好不容易出了王府,以後公子就不要再回京城,永遠也彆再回來了。”
此話說出來可謂是錐心之痛,但現在隻求著公子平安,若當真有緣,以後自會相見。
東兒滿心的交托之言,段韶華縱使有疑,可也知道東兒是絕對不會加害於他。
分離時分,再多說一句隻怕更會牽扯不舍,段韶華緊一緊手中。感激或不舍,都無以言表。
不便再多說,二人俱鬆了手,東兒目送著段韶華走上馬車,隻看車輪滾滾,絕塵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