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時今日,他已一無所有。而裴靖,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甚至連皇上都要看他的臉色。不久的將來,他還可能父慈子孝,承歡繞膝下,享天倫之樂。
他為何,能活的如此快活!
越是鮮明,越是恨。
段韶華死死咬牙,垂下頭,將緊握的拳藏在袖中。
自那日後,寧妃有孕的消息就在府中傳開了。為著她腹中六甲,這位往日一向不受重視的正王妃一下就躍然成了尊位。要論這府中最是金貴,隻有她寧王妃。
而這府中旁人最擅長的就是趨炎附勢,擺高踩低。見著寧妃崛起,自有那許多人上趕著討好,各自逢迎。不過幾日,寧妃盛勢,宛如當日的段韶華。
懷胎十月,若是生了個兒子,寧妃的風光就不止今日了。
這些日子,偶爾間,有意間,都看著寧妃院中迎來送往,大多是朝中命婦,很是熱鬨。
她勢頭愈重,甚至逼去了段韶華的往日風光。
長日無事,閒坐房中,段韶華看著往來無事一臉懶散的下人們。到底清楚的很,因著裴靖幾日未來,加上寧妃勢重,這些丫鬟小廝也失了動力。
人情薄如紙,段韶華也不強求。其實又何止是他們,寧妃突然有孕,同樣是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
段韶華兀自歎著氣,掀弄著茶蓋。叫人看了,真真是一臉的愁雲慘淡。
不是沒有經曆過,隻是這一次,段韶華卻說不上是什麼感覺。
這之前,他不過是閒待著,無事不見人。日子冗長的過著,死水般沉寂。
時光悠悠過了三月,裴靖雖惦念著那一脈相承,但也沒有忘記段韶華,時常來探望。初時的徹夜相陪,至了半夜夜深人靜,寧妃那邊總會派了丫鬟過來,以著身子不適為由將裴靖請走。而到底是不是胎動不安,也隻有寧妃自己知道了。
一來二去,明眼人都看出寧妃此舉目的,不過就是針對段韶華罷了。
寧妃仗著有孕如此,但每每隻此一招,況且裴靖本就不是什麼有耐心的,漸漸的也煩了寧妃這套做派。
之後,不知是裴靖說了什麼,還是寧妃自己看出端倪。不知從哪一夜起,深夜中已是一片安寧。
不過是片刻的平靜,之後就如巨石落水,震碎了一池死水。
裴靖這一夜又是留宿在了段韶華房中,第二天晨起,至裴靖上朝之前還是一片平靜。
金光如許,段韶華卻懶懶的軟在床上,絲毫不想動彈。
他盯著頭頂許久,半夢半醒間,直到是覺得躺不住了,忍著身上的酸疼起了身來。
他環顧了房中,往日這個時候東兒已經來伺候他洗漱了。但是今日,半響也沒見東兒的身影。
段韶華隨便披了件衣服下床,勉強持了精神。隻是東兒從來都是最勤快的一個,到這會都沒見著人,難免有些著急。
他正想差人去將東兒尋來,不想門叫人一撞,當真是撞開的,發了一大動靜。
段韶華還在整理衣衫的手頓是呆住了,定神看去,竟是熟臉。
麵前火急火燎的是他院中的丫鬟,此刻正喘著粗氣,急紅了臉,“奴婢不是有心打擾公子休息,不過東兒姐姐有難,奴婢大膽,還請公子趕緊去看一看,否則東兒姐姐就要被他們打死了。”
“什麼!”段韶華驚的連坐都坐不住,喝道“你胡說什麼!”
“奴婢不敢撒謊。”那丫鬟急道“是王妃。”
驟然入耳,叫段韶華一陣心驚肉跳,甚至頭暈了起來。他猛然站起,連話都說不利索了,“快些,帶我去。”
那丫鬟抹了汗,忙帶起路。
段韶華隻覺有一麵鼓在耳邊重擊著,敲的心神俱亂。其他一切也就算了,可若是東兒出了什麼事!
他心慌的厲害,一口氣幾乎上不來。才將踏出院門,迎麵而來,是兩個麵目粗獷的小廝。
陷在那兩個小廝臂中,被攙扶著的人,分明是東兒。
段韶華目眥欲裂,急忙迎了上去。
東兒顯然是受過刑的,兩邊臉足足腫了一圈,唇上鮮血漣漣。又被人攙扶著,足下費勁。
段韶華見了,險些備過氣去,“這是怎麼回事?”
他疾言厲色,目中閃了血光,那兩名小廝卻無甚反應,同樣重聲道“她膽大包天,王妃隻是賞了她一頓板子,已經是法外開恩了……”
其他的話段韶華是聽不下去了,隻聽得王妃二字。
東兒怎會大膽到去得罪王妃,定是她編排出的理由。
段韶華恨的牙癢癢,再瞧著那兩個狐假虎威的小廝,幾乎就要將那寧妃恨出血來了。
他努力咬緊牙關,雖恨雖怒,但同時,頭腦卻是意外的冷靜了下來。
寧妃就是借著有孕出手,畢竟誰也奈何不了她。現在鬨翻了,他得不到半點好處。不過事已至此,他再忍下去,今日是東兒,明日就是他自己了。
挾裹著冷意,段韶華用力喘了口氣,麵上有了些鬆動,“王妃如此,也算是小懲大誡了。還望王妃保重身體,改日我定親自致歉。”
那二人似有怔愣,大概是沒想到段韶華會就此鬆口。既如此,那也不便多說,甚是粗暴了放下了東兒,揚長而去。
段韶華死死的盯著那二人的背影,許久才將目光移開,看著已經不成人形的東兒。
這些傷,早晚都會落在他身上。
“去把韓大夫叫來。”段韶華沉聲道,“這件事,都管好嘴。”
親眼目睹的,都不約而同的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