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身體前傾幾度,一臉和藹的再次開口,“我希望你給出解釋,冥戶同學,至少該對你的同伴說清楚吧?”
車廂內細碎的笑鬨沉默片刻,冥戶亮直起身體,深褐色的眼睛對上我的,“說什麼?”
“我和你隻是同學,彆讓人誤會您今晚的失控是因我而起…我的要求很過分嗎?”我掃了眼周遭神色各異的眾人,隱隱覺得自己平穩的血壓有驀然升高的趨勢。
網球部眾人紛紛將視線轉到冥戶亮那裡,半晌,冥戶亮閉了閉眼,“我沒什麼好說的。”丟下一句把局勢弄得更混亂的話,他猛地撇開頭。
“你他媽腦子進水啊!”我豁然起身,顧不得腦袋險些敲到車頂,朝著那人豎起中指,“冥戶亮!給句解釋會死嗎?!”
邊上不知誰橫地裡伸手扯住我飛撲過去的動作,我邊嚎叫邊張牙舞爪,“當街打人你還有理了?!混蛋!”
許是被我拔尖的嗓子嚇到,他猛地回過頭,表情瞬間扭曲,隨即吼得比我還大聲,“我警告過你的!那是個人渣!蠢女人!”
“你又不是我男人!多管閒事!”我死死盯著冥戶亮,心頭一股邪火越升越高,抬起手肘狠狠往後一捅,然後聽到耳邊有人悶哼一聲,鉗製住身體的力道鬆開。
此時,亂糟糟的車廂內響起一記暴喝,“夠了!”
腰際猛地一緊,我隨著無法抗拒的作用力跌坐回位置,肩膀複又被重重壓住,“嘶——好痛…”溫熱的呼吸緊緊依附在耳邊,嘀咕聲柔柔懦懦的,極是委屈。
……………
有暖暖的類似陽光的味道沁入鼻端,混沌的腦海驀然清醒,象是被當頭澆了一盆冷水,我僵在原位,一時驚疑不定。
這…方才那種失控的暴怒…我怎麼會…怎麼回事?
我怎麼會…突然無法控製自己?!心頭盤旋的,糾結的矛盾苦悶和急欲發泄的惡意…不是我的情緒?!怎麼會這樣?!
緩緩的、緩緩的環顧周遭一圈,我抿緊嘴角。
又是那種感覺…
那種難以言喻的,類似於重合亡者殘念的詭異感覺!溢滿水汽似的渾身毛孔張開,有無形的張力在封閉車廂內洶湧波動…
是誰無法控製情緒導致…我被波及了!
該死!不是隻有死去的人留下的強烈殘念才會影響我嗎?是我弄錯了?!滿懷戒備的瞪著所有人,不自覺收緊雙拳,指甲用力到嵌入掌心。
過了一會兒,有聲音率先打破僵局,鼻音濃厚,小孩子似的,“呐——放鬆點…你的臉色好難看…”
我慢吞吞轉過臉,極力側目看向在耳邊嘟囔,順勢藏在後方的手正有一下沒一下替我撓背的橘黃棉花團,眼角一抽,“抱歉——你的臉…”
白嫩嫩的臉頰…靠近我這側眼角下明顯紅起來一處…該不是我剛剛一個回肘打的吧?!
對方歪了歪頭,隨後將彼此距離拉遠到正常位置,摸了摸眼角,笑得有些靦腆,“你的力氣好大哦~”
嘴角跟著一抽,我為自己的暴力深刻表示羞恥!
強自撇開頭,頂著一車廂或尖銳或薄怒的眼神,我滿頭冷汗的張嘴,“抱歉。”眼珠子滴溜溜轉了轉,盯住冥戶亮,長歎一聲開口。
想來想去,此刻也隻有他的情緒波動劇烈…那麼…“鬆山貴一,冥戶同學,我願意開誠公布,你呢?”
……………
冥戶亮的眼神一冷,眼底鋒芒乍現,竟是帶出一絲淩厲的恨意;看了看網球部眾人,臉上滑過些許掙紮。
此時,卻是始終冷眼旁顧的跡部景吾驟然出聲,“亮!你覺得必要的話我們可以回避。”
說話間灰紫鳳眸斜睨過來,眼底神色流轉,仿佛彆有深意,“事情總要解決。”簡短的一句話,用的卻是命令口吻。
跡部景吾的出聲象是塵埃落定,冥戶亮的神情微微一凜,片刻之後露出破釜沉舟般的堅忍,眉心攢得死緊,“不必,沒什麼好隱瞞的。”
頓了頓,他垂下眼睫遮住深褐的眸子,臉龐半藏在陰影間,似是陷入沉思。
隨著冥戶亮的沉默,網球部眾人麵麵相覷,神情均是若有所思;良久,忍足侑士淺笑著將視線對上我的。
“那麼,三條…能不能先說說你的開誠公布呢?”語調輕謾,鏡片後方的深藍眸子卻隱隱流露出威脅。
我閉了閉眼,試著開始組織語言————所有隻是猜測,根本沒有證據…可是,如果放任此刻的形勢進一步惡化…最後…或許會牽連到我。
所以…我可以把自己知道的東西對冥戶亮坦言,當然,不包括某些關鍵。
“鬆山貴一…冥戶同學說他是騙子。”
“我想所謂的‘騙子’,指的是專門騙女人那種吧?”
騙財、騙色…好吧~我承認三條櫻子沒幾分姿色,所以是…前一種。
“冥戶同學這麼肯定並且深惡痛疾,想必是身邊有人受害。”
算一算我和冥戶亮同學有交集的人,貌似沒有,所以我大膽假設,導致冥戶同學失控的‘受害者’是…吉野小夜子。
“冥戶同學是好心提醒我。”我歪了歪頭,扯出一抹‘感激涕零’的微笑,“好吧——現在我知道了,今後不會再見他。”
“對不起~是我不識好歹。”
……………
把情況挑三揀四,外加含含糊糊說完,網球部眾人的神情…不知如何形容。
冥戶亮似是陷入沉思,表情凝滯對外界沒了反應,唯一奇怪的是跡部景吾————仿佛想到什麼似的眼睛微微睜大,隨即神色一變,飛快扭頭看著冥戶亮。
“亮!是他?”
語焉不詳的喝問之後,跡部景吾猛地抿緊嘴角,任由他的社員用好奇的眼神示意卻怎麼都不再開口,周身有極壓抑的氣勢爆發。
車廂內彷如被病菌感染,竟是死寂一片,一直等到司機通過內線聯絡,跡部景吾才恍然回神詢問我三條家的地址。
接下來的路程裡再無任何人開口說什麼,長長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延續到三條家;下車之後,我彎腰對著車內眾人禮貌性道謝,隨即闔上車門頭也不回離開。
竹內小姐早就候在門邊作望眼欲穿狀,我快步走到她身邊,回頭恰好目送那部加長型轎車消失在遠處,收回視線、關門,動作一氣嗬成。
回到安全的地方,緊繃的身體方才鬆弛下來。
我長籲一口氣,筢了筢頭發,望天————其實有說等於沒說,不過看跡部景吾和冥戶亮的表現…網球部那些人對吉野小夜子死亡的內幕…或許並非一無所知。
至於冥戶亮為什麼遮遮掩掩…不關我的事。
無論如何…雙方就此都不是相同立場————我聳拉著肩膀朝屋內走去。
嘛嘛~被冥戶同學這麼一攪合,計劃要做些變更了誒~我原本還想將計就計,現在看來怕是打草驚蛇了。
真是衝動少年啊——冥戶亮同學,你一見麵就喊打喊殺,鬆山貴一心懷鬼胎勢必要追究,被他知道我就讀冰帝的話,接下來很難辦啊喂!
藏在深處的,鬆山貴一的同夥沒露出端倪之前,我弄殘他明顯後患無窮。
我得想想,再想想。
不過話說回來,冥戶亮嘴緊得蚌殼似的,一絲口風也不肯多泄露…是為什麼?真的愛惜吉野小夜子的名聲到這般地步?還是說,其間有什麼我不知道的內情?
還有什麼是比死亡更慘痛的後果?
應該…不至於是天朝八卦裡豔照門、未婚先孕什麼的吧?
要真是那樣,鬆山貴一的人品還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