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陽城郡守府內,氣氛卻與凝滯的天氣截然相反。
“曲阿急報,劉繇降!”
“會稽急報,王朗降!”
“報!嚴輿降!已被黃將軍關入地牢,等候發落!”
……
一聲聲急促的稟報撕裂了沉悶的空氣,如同滾燙的鐵珠,接連不斷地砸在議事廳冰冷的青石地板上,又迅疾彈起,撞得人心頭震蕩。
廳內侍立的親兵、文吏,一個個屏息凝神,眼觀鼻,鼻觀心,唯有那急促的呼吸聲和偶爾壓抑不住的抽氣聲,暴露了內心的驚濤駭浪。
主位之上,周瑜正襟危坐,修長的手指執著一管紫毫筆,在一卷攤開的地圖上穩穩勾畫。
朱砂筆尖劃過會稽、劃過曲阿、劃過吳郡……筆鋒沉穩,一絲不亂,勾勒著已然易主的疆域。
每一次新的捷報傳來,那指尖的震顫便加重一分,如同被無形的弓弦狠狠撥動。
太快了!快得令人眩暈,快得讓人疑在夢中。
三個月前,孫策還待在長沙苟延殘喘,江東六郡各自為政,劉繇、王朗、嚴白虎、嚴輿……哪一個不是擁兵自重的豪強?
誰又能想到,一場借助百萬異人之勢掀起的燎原之火,竟會以如此摧枯拉朽、兵不血刃的方式,將整個江東卷入孫氏囊中?
百萬異人大軍!周瑜心中默念著這個龐大的數字,一股混雜著巨大成就感與揮之不去隱憂的激流再次衝擊著內心。
“傳令各郡,安撫降臣,清點戶籍,整飭防務,降者,以禮待之,頑抗者,嚴懲不貸。”
“諾!”廳中眾人齊聲應和,聲浪短暫地驅散了那份壓抑的寂靜。
“妙啊!江東一統,逐鹿中原!”
一聲洪亮的讚歎自身後響起,齊天大步流星走到案前。
周瑜回以微笑“以勢壓人,不戰而屈人之兵,全倚仗諸位鼎力相助!”
齊天繼續拍馬屁道“若無軍師運籌帷幄,江東這把火,又豈能燃得如此之快,如此之旺?我等不過是順勢而為,跟在軍師身後搖旗呐喊罷了!”
周瑜擱下筆,微微欠身還禮,笑容溫潤。
夜色漸濃,郡守府內燈火通明,笙歌隱隱傳來。
一場盛大的慶功宴正在後堂舉行,觥籌交錯,歡聲笑語幾乎要掀翻屋頂。
丹陽、吳郡、會稽……江東六郡的印信和象征歸附的文書,此刻都靜靜地躺在偏廳一個上了三重鎖的紫檀木匣中,無聲地宣告著一個時代的終結與另一個時代的開啟。
孫堅坐在主位,一身玄色錦袍,襯得他身姿越發雄健。
孫策,孫權一並出席,曆史上江東三代雄主,同處一堂,此情此景,不免讓人感慨。
廳內喧囂的人聲,將領們興奮的談論,謀士們含蓄的恭維,竟有些模糊不清,如同隔著一層厚重的水幕。
周瑜默不作聲,將樽中烈酒一飲而儘,辛辣的液體滾過喉嚨,帶來一陣灼燒感,卻驅不散心頭的陰霾。
兩萬!隻有兩萬!這是孫氏核心的,真正如臂使指的私兵。
而支撐起這場席卷江東狂瀾的根基,卻是那百萬……異人!
這些異人來得如潮水,洶湧澎湃,瞬間淹沒了一切阻礙。
可潮水……終究是會退去的,百萬之眾,如同懸在頭頂的利劍,今日可以助孫策席卷江東,他日一旦失控,或是被彆有用心者煽動,那反噬之力……
周瑜不同孫策那般單純,心裡想的更多,握著空酒樽的手指關節因用力而咯咯作響,指節根根發白。
一股難以言喻的,混雜著巨大成功與極度不安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毒蛇,悄然纏繞上心臟,越收越緊。
這百萬之眾,不是根基,是隨時可能崩塌的流沙,至少,在他看來是這樣的。
夜宴的喧囂尚未散儘,丹陽城已被濃重的夜色和連綿的細雨徹底包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