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縷陽光,掙紮著穿透了彌漫在辰溪河穀上空的硝煙與血腥氣,如同吝嗇的金粉,勉強灑在這片修羅場上。
光線所及之處,景象令人觸目驚心。
屍體,密密麻麻、層層疊疊的屍體,鋪滿了視野所及的每一寸土地。
昨夜南越軍決死反擊的六萬敢死隊,幾乎全數陣亡,他們的屍身與益州軍的死者糾纏在一起,難分彼此。
凝固的血液將泥土染成了深褐色,折斷的兵刃、破損的旗幟、燃燒後的灰燼,在熹微的晨光中構成一幅殘酷而悲涼的畫卷。
空氣中混雜著焦糊味、血腥味和一種死亡的沉寂。
這一夜的瘋狂逆襲,不僅讓南越軍付出了巨大代價,也讓益州軍主帥龐統狼狽不堪。
他先是坐鎮南營,卻被典韋直搗黃龍,被迫倉皇轉移至西營。
不料燕山君馱著關羽也直奔西麵,逼得他再次向北逃竄。
如今天亮了,為了掌控全局,他又不得不從北營出發,繞道東麵,最終回到滿目瘡痍的南邊主戰場視察。
望著眼前這屍山血海,龐統臉色蒼白,久久無言。
一種冰冷的寒意,從腳底直竄頭頂。
一名副官小心翼翼地走上前,低聲稟報:“軍師……昨夜襲營之敵,已全部肅清,初步清點,約六萬餘人。”
龐統沒有回應,隻是用一個冰冷得近乎殘酷的眼神掃了過去。
那副官渾身一顫,連忙補充,聲音帶著顫抖:“我……我軍……昨夜至今晨,傷亡……不下十五萬……”
“十五萬……”龐統在心中默念這個數字,心臟猛地一縮,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
一百一十三萬作戰部隊,不含後勤人員,開戰不過三四天,折損近半!
這意味著,每殺死一名南越士兵,平均要付出四到五個益州兵的生命!
如此駭人聽聞的戰損比,像一記重錘,砸得他頭暈目眩。
首次掛帥,就葬送了幾十萬大軍,益州上下,從劉備到普通官吏,會如何看待他這個“鳳雛”?
質疑、嘲諷、問罪……種種念頭瞬間湧入腦海,讓他幾乎窒息。
看到龐統失魂落魄的樣子,汪小星湊近幾步,壓低聲音勸慰道。
“軍師不必過於傷神,南越軍同樣傷亡慘重,據我觀察,那八卦陣裡現在頂天也就十來萬人了。”
“隻要今天我們再全力衝一次,必定能將其徹底覆滅!用幾十萬人的代價,換掉南越這支主力,生擒諸葛亮,軍師您依然是大功一件啊!”
這番話,如同黑暗中的一絲微光。
龐統回過頭,望向汪小星,眼神中竟流露出幾分難得的欣慰,仿佛找到了知音。
他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下令道。
“來人!去傳那些五溪蠻的酋長來見我!”
隨後,他頓了頓,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和冷漠。
“我軍連日血戰,傷亡頗大,需要休整。今日這最後一擊,就交給他們去完成吧。”
汪小星立刻附和:“軍師英明!咱們是來幫忙的,結果打成主力了,媽的,這些蠻子光看熱鬨不出力,真夠坑的!”
半小時後,五溪蠻的族長們來了。
但讓龐統眉頭緊鎖的是,隻來了三個人,其中包括潭頭寨的新族長黎萬山。
黎萬山恭敬地行禮:“軍師召見,有何吩咐?”
龐統強壓不悅,問道:“其他人呢?前天不是還有十幾位族長在此嗎?”
黎萬山眨了眨眼,一臉茫然:“其他人?小人不知啊……或許是回去催促糧草了吧?”
“糧草?”龐統的音調陡然升高。
“我軍死傷數十萬,哪裡還需要那麼多糧草!速速傳他們帶兵前來!今日務必覆滅南越殘軍!”
黎萬山連忙點頭哈腰:“明白,明白!屬下這就去辦!”
說完,他便匆匆離去。
望著黎萬山遠去的背影,龐統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個之前被忽略的細節。
在巡視戰場時,似乎……沒看到多少穿著特有藤甲的五溪蠻士兵的屍體!
地上的死者,絕大部分是益州軍和南越軍的裝束。
一股寒意瞬間爬上脊背,他急忙問汪小星:“昨日血戰,那些蠻族……參戰者多否?”
汪小星想了想,回道:“有是有,但人數確實不多。他們大多自稱在為我軍保障後勤,運送箭矢器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