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昭微微舒了一口氣，指琴旁邊的凳子“坐。”
又喚道“桃子，南燭。”
林嘉才坐下，桃子和南燭便已經先後進來了。兩人將剛才擺在外麵的茶水瓜果都挪進來，腳輕得仿佛不存在，完全不會打擾屋中的人。
淩昭先介紹這張琴“此琴溪雲，是張雲峰式的七弦。‘於肩作峰，一弦清而雅’。”
果然林嘉的感覺沒有錯，那琴頭的形狀便有峰巒之感。
淩昭道“那日我看你指法，勾弦的發力不對，一直是這樣勾的嗎？”
桃子和南燭擺好東西，兩個人一個在槅扇門裡，一個在槅扇門外，都垂站好聽喚。
槅扇門也開著，等於個人在同一個貫通的空間裡，彼此都能看見聽見，並非是兩個人獨處。
林嘉把注意力拉回來，點頭道“是。”
年先生教指法，每次都從她的桌案前直接走過去，不停留的。林嘉便懂了，也不去發問煩擾先生，讓先生有更的時間去指點淩府的姑娘們。
她的指法就是這樣的學的，大樣子看著似乎差不離，行家裡一看就差得遠。
淩昭就是行家裡。不管是什麼東西，他不學則已，他隻要學便會“精通”的程度。從來不道什麼叫作淺嘗輒止。
他伸出中指壓住弦“看著。”
林嘉坐在琴旁，與他隔著有些距離。兩膝並攏著，兩互捉著放在膝頭，腰背都硬挺挺地，往前微微傾了傾
身。
像極了剛入學堂的小學童。
淩昭雖未去看她，餘光卻能感受。
有些好笑。嘴角噙了淡淡的笑意，指發力，勾了一個音。
一邊講解指法的要義，一邊反複演示給林嘉看，直她掌握。二人又換了座位，讓林嘉，淩昭糾正她的錯誤。
本就是學過的，又是愛的，又是這樣違著行事的原則才得來的機會，林嘉怎能不用心。她是十二分的專注，在淩昭的指導糾正下，重新學習了一遍指法。
待都掌握了，淩昭丟給她一張琴譜“自己練。”
他起身走了。南燭跟，桃子繼續留在裡間陪著。
待窗外沒了動靜，林嘉悄聲喊桃子“他走了，姐姐快來坐。”
桃子掩口一樂，道“我在這擾你練琴，我去次間裡偷懶去，你好好練。”
林嘉小心地問“姐姐，我什麼時候做事？”
桃子道“公子說了，半個時辰為限。次間裡有漏刻，我給你看著時間，你放心練好了。時辰了我喊你。”
桃子貼心地將槅扇門虛掩“有事叫我。”
這樣更好，兩個人一個裡間練琴，一個次間裡躲懶，都自在。
桃子來叫她的時候，林嘉都覺得時間過得快。下的琴『摸』著不忍放開，但林嘉是收回，起身跟著桃子外間去了。
外間那張大木案已經有了許東西。桃子拿了張紙給她“這是公子的。”
林嘉接過來一看，原料的配料比和製作方法得清清楚楚，比初家學裡先生淺淺教授的詳細得了。
在這份翔實的配方麵前，那溫習的筆記毫無用處。
而且那字好看。林嘉忙問“這是九公子的字嗎？”
桃子有些驕傲“然。”
林嘉讚歎。
桃子心裡癢癢死了，好想告訴林嘉，淩昭一幅字有難求。旁人想請他給詩集文集個序，潤筆沒有低於八百兩的。他的畫作常常千金難求。
雲安郡主嫁前隻有一個心願，想再聽一次淩探花的琴。這個心願最終也沒能實現。雲安郡主含著淚嫁了。
唉！這些事不能跟林嘉說，桃子要憋死了！也隻能憋著。
她不敢。
林嘉紮好了袖子，準備動。桃子要給林嘉打下。
林嘉忙道“我做得來的，姐姐去忙吧。”
桃子笑道“公子叫我陪著你。”
林嘉額頭生汗，這哪裡是讓她來做事，這簡直是讓她來作客。她低聲道“要這樣，我就是再厚的臉皮，也沒有臉拿這份錢。”
彆！這整個事都桃子想出來的主意，公子給她記了一大功！彆半途而廢！公子許諾的賞錢她沒拿呢！
桃子立刻說“那這樣，我搬了東西過來在這邊做我的事，一邊做一邊陪你？就不道會不會打擾你？”
林嘉精神一振“怎麼會。我和姐姐作伴！”
桃子轉身出去，很快抱了一摞冊簿回來，放在窗下榻幾“我在這邊弄，你在那邊。”
林嘉道“好。”
今天要做的東西相對簡單，主要就是研磨、水漂、下膠。林嘉前在課堂學的都是理，先生也隻帶著做過一次而已。
如今親自動做了，林嘉小心翼翼地，每一個步驟前都要再看看淩昭的方子確認一下。
桃子整理著淩昭的賬冊，一邊抬眼看去。
看著小姑娘兢兢業業的認模樣，忽地生出許感慨。
年，她就是在做顏料的時候彆地認，每一步都要再
確認一下步驟求不出差錯，從而從一眾小夥伴中脫穎而出，入了公子的眼，一步步走今天的。
時間怎麼過得這麼快呢。
小孩子飛快就長大，孩子長大就要嫁人。
待配了人，就要離開公子的書房，在夫家居家過日子了。若運氣好，趕緊生了兒子趕緊帶大離，也許能求著公子念個舊給她謀個管事姑姑的位子。
一想很快她就要過在家伺候公婆丈夫、帶孩子洗『尿』布的日子，從光鮮體麵的丫頭變成灰頭土臉的婆子，桃子就在秋光中發出長長的嗟歎。
人啊，為什麼要長大，為什麼要嫁人啊。
她看著光線中認做事的小姑娘，傷感地想，要是能永遠停留在這個年紀該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