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液逆流而上,心跳震耳欲聾。
看不見我。
看不見我……
可惜還沒等喘過氣來,王玨耳邊一熱,就聽見熟悉又戲謔的嗓音在耳旁響起——
“還想往哪兒跑,小秋葵?”
可惜了。李微不是毒蛇,是熱紅外人體感應器。他既會在必要時隱藏自己的腳步聲,也會就距離適當地放開,用以調戲自己的獵物。上揚的尾音帶著笑意,像是在濃稠的致命毒藥裡滴了點泛著水光的蜜。
王玨的血管在那一瞬間好像要爆裂了。作為半癱瘓病人,王玨的反應其實已經算快到極致,在聽見聲音的下一刻,就立馬用儘全力閃避——
竟然真的讓他在黑暗中躲開了致命一擊!
撈了個空的李微剛驚於他的靈敏,笑了一下,準備認真對待這個半瘸——
“砰。”
緊接著便看見王玨因為閃躲速度太快,一個沒站穩,直直地栽在了他身上。
“……”
他眼睜睜看王玨像紙片兒一樣從自己身上輕飄飄地滑落下去,摔在地上,一動不動了。
李微挑了挑眉,沉默了兩秒,把他從自己身上踹開,然後單手輕而易舉地從腰部把他撈起來帶走,遠遠看去,像撈一隻垂死的耷拉著脖子的雁。然後走到自己的車旁,把他毫不留情地塞進了後備箱後,一路開車開到了郊外。
在寬闊的道路上直走,他關了車載音響舒緩清澈的輕音樂,刹那間被白噪音環繞,修長的食指在方向盤上百無聊賴地點著,卻還是剛剛鋼琴曲的節奏。
一個沒有監控的房間,真的產生了太多奇跡,李微默默地想。
先有他自己神神道道自言自語,後有勵誌病人臥薪嘗膽,在眼皮子底下逃亡。他到底是什麼時候醒的?女朋友說要結婚的時候嗎?不至於醒了不和她說吧?那就是這小半年的事……
他有微意識了之後,自己也沒怎麼再和他說過話了。他要跑,肯定是因為之前的話他都聽見了,知道我什麼身份,要是醒,就一定會被滅口,而且毫無勝算的可能。為了能活命,醒了也隻能是沒醒。
一向隻有他騙彆人的份兒,沒想到這次栽在了眼前看著“長大”的333手裡。想到床上的人睡臉是裝的,睜眼是裝的,甚至微意識反應都是裝的,他不再像之前一般隻有被耍的暴躁,而是細細品味這種勢均力敵的微妙。
不和人說話,他不會憋瘋嗎?人不是群體動物嗎?
水從鼻胃管攝入,不會覺得口渴嗎?人不是有生理需求的嗎?
明明醒來了卻還忍受那個保姆粗暴地照顧大小便,不覺得被侮辱嗎?人不是有尊嚴的嗎?
這人是個瘋子。
為了活命,什麼都能忍著,什麼都能承受。
他有很好的行動力。
他能在自行複健過後,把自己保持好李微上一次來給他擺的形狀或位置。
他有很好的記憶力。
他能每次麵無表情地在李微麵前裝好一具屍體,汗毛都不動一下。
他有很好的心理素質。
而且他既然已經能走路了,那這種情況至少已經持續半年了。
他很有毅力。
李微想起了自己被困密室,食物要在老鼠和螞蚱中二選一的境地。吃老鼠可能會感染而死,可吃螞蚱一定會餓死——
王玨和他做了一樣的選擇。
被他罵瘋子,某種程度上,是極致的褒獎。這人與頒獎者一樣,是個演技高超的瘋子。
還在職業殺手眼皮子底下明目張膽、大張旗鼓地跑了。
真有意思。
高速公路開起來很平穩。快到終點時,接近昏迷的王玨在狹小的後備箱空間裡蜷縮成一團。
他亦夢亦醒、神誌不清地嘀咕“彆走……我在聽……”
王玨已幾乎發不出聲音來,也不知道開車的李微聽沒聽見。
總之,下車前,李微嘴角泛起一個自己都沒察覺到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