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默默看著,總覺得未免有些巧合,剛和明燁說到的事,如今就在眼前發生了,要是他這會兒也在,恐怕就能親眼目睹我所說的慘狀,更加清楚地明白管理一個世界的方式。
幻化出另一本手劄,我單獨記錄下了這一幕,藍辰在旁邊低頭看著,可不像之前,露出一副好似知道我要寫什麼的姿態,眼中始終飽含著極重的哀傷,看得我心裡都難受,像針紮一般疼。
如今,我可以一邊記錄,一邊和他交流,問起那些我不曾知曉的繁花舊事,聽他一一解答,慢慢揣測他獨自走過的那些歲月,有多麼煎熬……
過了一會兒,藍辰就提醒我道“有人來了。”
他對周圍的狀況格外敏感,隻要有會法術的人出現,便會變得格外警惕。
我回頭,看見許天香帶著我之前交給她的黑色手劄出現在了殘破的街道,腳步猛然頓住,不是因為瞧見了我和藍辰,而是街道的另一端,夜子息正在那裡幫人搬東西,紆尊降貴地和其他人一起扛起一根木材,往前方破損的房屋去。
他也看見她了,視線不自覺地轉向身旁右側,腳步雖然沒有停下,目光卻微微一怔。
我很難想象此刻夜子息的心情,他大概沒有想到許天香會再次出現,而他現在穿著粗布麻衣,和其他老百姓看上去沒什麼區彆,隻是一張英俊的臉格外的清晰可辨,周身氣質也和旁人不一樣,想瞧不見他很難,何況許天香是有心跑來找的,又怎麼會見不到他呢?
看了看身旁藍辰,我用眼神示意他跟我過去找許天香,至於她來找夜子息的理由,我一點兒也不在意,最關心的還是她手上那本手劄,當即便快速走了過去,解除隱身法術,和許天香打招呼。
她被我和藍辰嚇了一跳,我瞥著她手裡的手劄,她瞥著我和藍辰腕間的紅繩。
“這是什麼新奇玩意兒?”許天香問,語氣不善,“你還擔心你男人跑了嗎?”
是,我就是擔心他跑了,但這會兒,我不跟她計較,直接伸手,比向那本手劄“看完了?”
“嗯。”許天香點頭,將手劄用力地拍在我掌心,“你沒事記錄這種無聊東西做什麼?”
啪的一聲,力度不小,我還沒說什麼,藍辰的眉頭便又皺緊了。
看得出他很在意我日月星辰女主神的身份,哪怕不是因為我這個人,僅僅隻是因為我在日月星辰的地位,我也因他皺眉的舉動,感到心裡一陣甜。
像吃了蜜糖一樣,我收回手來,咧嘴笑“是挺無聊的,可這樣的故事,到底是誰的呢?我的嗎?”
許天香的臉色又難看了,狠狠彆開頭去,氣呼呼地生著悶氣。我估摸著她自己都不知道究竟在氣什麼,和我之前的心情一樣複雜。末了,她突然想到一件很要緊的事,轉眸盯著我問“所以這幾天你一直沒走,都在跟蹤我?”
話落,她又看了看我身旁藍辰,生氣地將雙手抱了起來,眉心緊蹙在了一塊兒,很惱火的樣子,卻又拿我沒轍“你們倆兒是在日月星辰呆膩了,跑到我這裡來遊山玩水的嗎?”
收斂笑意,我不再跟許天香玩笑“記錄感情和災難,是我一直在做的事。或許你不喜歡,但這樣的確有助於我了解人性,和更好地了解自己的底線。”
許天香微微一愣,像是想明白了什麼,可是轉眼臉色就難看起來,狠狠瞥了我一眼,不耐煩地說道“是,你什麼都懂,該說教的也說教完了吧,可以回去了嗎?”
她想趕我走,多半是不希望我看到接下來發生的事。
會意,我朝藍辰使了個眼色,拖住他的手,便抬起另一隻手朝許天香揮了揮“那你去找夜子息,不打擾你了。”
“誰說我要去找他?”
我微微一笑,沒再答,和藍辰朝前走了幾步,直至許天香再看不見我們,我就立即施展隱身法術,又追著許天香的背影走了回去。
看著她躊躇的背影,我想她應該是在猶豫該不該這個時候去找夜子息。
讓我沒想到的是,先邁出這一步的人,竟然還是夜子息。
他從那棟破舊的宅院裡走了出來,途徑被戰火焚燒的殘垣,邁步到許天香身側,直至他灰色的衣袍闖入視野,她才瞧見他的存在,猛然回頭,眼中流露出驚訝,那情緒還未徹底展開,便對上夜子息淡然若水的神色。
他佇立在她極近卻又並不靠近的地方,微微偏眸,才又一次對視。
這一次,許天香也穩了下來,麵色不算沉,隻是有些緊繃。她望著夜子息,極緩極緩地開口,嗓音也是沒有起伏的,漠然中又透著緊張,仿佛在極力壓抑著什麼,眸光微微浮動“現在隻剩你一個了,忙完這裡的事,其他世界也暫時交給你掌管。”
聞言,不但夜子息驚訝,就連我也驚訝了,像許天香這樣追求權力的人,竟然也會將權力完全放下,交給彆人?
“那你呢?有什麼打算?”夜子息開口時,嗓音低沉極了,語氣稍稍的有些困惑。仿佛之前什麼都沒有發生過,她沒有算計他,他也沒有暗殺她。兩個人平靜得像是萍水相逢的路人,可彼此壓抑克製的情緒同樣難以忽視。
身旁傳來的視野也是如此,藍辰不知為何,突然將視野牢牢鎖定在我臉上,根本沒有聽許天香和夜子息之間的交流。
“沒什麼打算,就想四處走走。你也不用擔心我什麼都不管,偶爾我還是會回去的。”許天香的聲音突然再次傳來,說完這話,她便垂下了眼睫,靜靜地盯著地麵看了一會兒,方才轉身離去。
沒有道彆,仿佛說了再見,便會再也不見。看著她遠去的背影,我漸漸讀出幾分寂寥的意味,將目光重新轉向藍辰,我才注意到他的視野同樣低垂著,正在看我們彼此交握的手,這時我才注意到是我一直牢牢抓住他沒放,而這也是對於此刻的他來說,最為親昵的舉止了。
“抱歉。”我鬆開他的手,他眼中眸光淺淺波動。好似有些不解,原本垂下的眼眸緩緩抬了起來,依舊清潤光澤地落在我臉上,格外平靜的注視,連一絲揣測我心思的神情也沒有。
可這是什麼表情呢?為什麼我看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