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罐立在鏽蝕的船錨上，罐口吸附的熒光海葵隨潮汐開合，像顆緩慢搏動的心臟。
蛙人馬克撥開纏繞罐身的馬尾藻，每件失物都裹在淡藍光暈裡，如同沉睡的胚胎。
“第六百二十三號。”馬克的防水筆在樹脂板登記簿上沙沙行走。他正捏著一枚婚戒，戒圈內刻著“k&2016.3.3”，戒麵嵌著的碎鑽已被海水蝕成霧白色。
紅珊瑚枝杈間卡著個防水相機，馬克抽出記憶卡插進讀卡器，屏幕亮起的藍光驚走一隊透明蝦——最後一張照片裡，新娘的頭紗被海風卷成雲朵的形狀。
潮汐將女人推向陶罐時，她潛水鏡後的睫毛沾滿細碎鹽晶。“我掉了一枚戒指。”聲音透過呼吸器含混不清，“內圈有日期，還有…”她突然停頓，指縫滲出一串氣泡，“還有道劃痕，是婚禮當天被車門夾的。”
馬克從鐵盒倒出三枚相似婚戒，在樹脂板刻下問題：“海月水母靠什麼消化愛情？”女人怔住，呼吸管咕嚕冒泡。
“靠遺忘。”她突然開口。
“它們把獵物裹進黏液，等記憶融化成營養液再吸收。”
馬克胸前的指南針微微震顫。當那枚帶劃痕的戒指被推進她無名指，戒圈與增生的骨節嚴絲合縫。馬克在登記簿按上鋼印，油墨在海水裡洇成藍煙：“人類用刻痕對抗時間，大海用消解保存時間。”
少年認領防水相機時，馬尾辮隨水流晃蕩如海草。“裡麵有我拍的光柱，”他比劃著落日穿透教堂窗欞的刹那，“還有…爺爺撒骨灰的坐標。”馬克將記憶卡插入水下投影儀，光束中懸浮的骨灰像星群墜入深海。
“為什麼選這裡？”馬克在寫字板畫了個問號。少年指向頭頂搖曳的光斑：“爺爺說海是倒過來的天空，他想住在星星隔壁。”投影儀突然映出段隱藏視頻——老人枯瘦的手撫過少年發頂，珊瑚礁的咕嚕聲裡混著蒼老的笑：“潮漲潮落都是天在呼吸，哭什麼呀小珊瑚蟲？”
馬克抽出記憶卡遞還，附贈一枚嵌著珍珠的硨磲盒：“放這裡，珍珠層防海水腐蝕。”少年遊向海麵時，光柱穿透他緊握的硨磲盒，珍珠暈出虹彩，宛如將整片晚霞凝成了固體眼淚。
後麵來的是個老潛水員，他佝僂的脊背如同被海水壓彎的礁石。目標明確：褪色的貝殼項鏈，穿貝殼的尼龍繩已變成海藻的苗床。
“四十年了。”老人在樹脂板寫字，字跡被水流溫柔暈開，“她在這裡走丟的。”馬克從罐底抽出項鏈，貝殼表麵覆滿藤壺，像結痂的傷疤。
“不算丟。”馬克突然開口，聲波震落藤壺碎屑，“海把一切平移了位置。”他指向項鏈旁的水母囊袋，裡麵裝著張泛黃照片——穿碎花裙的少女站在齊腰海水裡，項鏈貝殼貼著她跳動的頸動脈。
老人顫抖的指尖撫過照片，珊瑚蟲的鈣質層已封住少女的笑容。當馬克剪斷尼龍繩取回貝殼時，藤壺的根須在貝殼上留下星圖般的白痕。“你看，”馬克將貝殼按在老人掌心，“她隻是把自己種進海裡，長成了新的坐標。”
熒光海葵照亮陶罐深處時，藍發女生像一簇海焰遊近。她撥開纏在手機上的管蟲絲線，指尖點在機身後蓋——藤壺與鈣藻的沉積物下，隱約凸起摩爾斯電碼的圓點與橫線。
\"它本該沉在斷崖海溝的。\"呼吸器後的聲音帶著電流質感，\"是我故意扔的。\"馬克用鋼針剔開鈣化物，密碼顯形：“········prh）”。
女生睫毛突然泛起幽藍，如同深海熒蝦的發光腺被激活：\"這組密碼原意是"遺忘"，但現在...\"她指向被藤壺覆蓋的新凸起，“·········rerh）”——重生。
馬克將手機浸入水母黏液，屏幕竟幽幽亮起，顯出魚群遊過鍵盤的幻影。“大海重寫了程序。”女生把手機貼向耳畔，沙沙聲裡混著座頭鯨的次聲波。“它現在是大海的記事本。\"
馬克在登記簿畫了隻銜著手機的燕鷗：”所有墜入深海的人類造物，最後都會學會用潮汐呼吸。\"
在馬克記錄今日失物招領處物件流轉記錄表時，藍發女生已上升回岸邊，海風吹拂她滴著水滴的藍發，陽光照著她側臉，可愛的圓臉卻綻放著有點陰森的笑。
她一步一步走到沙灘椅，在遮陽傘的陰影裡坐下，拿出剛剛領回來的防水手機，摩挲著後背的莫爾斯電碼，有節奏的電碼從泡得有點脹指尖傳遞到心臟，大腦後知後覺識彆含義。
藍發女生的笑驟然消失，眼神變得有些怪異而淩厲，她拿起身邊的老椰子，用力砸向手機，屏幕瞬間四分五裂開來，有微弱的電流聲瞬間啞掉，她的笑容這才回來。
c。”
c的電話。”
c,有內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