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王悅推出長亭,
在司馬紹的注視之中,
抬上了車,消失在夕陽之下。
夕陽下奔跑著的,
是把砍碎了衣裳的王述,
和意氣風發的杜乂。
司馬紹抹去幾滴淚水,
抬手把兩人喚過來,
說道,
“懷祖、弘理,
你二人一文一武,
是我的左膀右臂,
怎麼能自相爭鬥哪?
弘理,
給懷祖道歉。”
杜乂收劍入鞘,
拱了拱手,
說道,
“對不住了,
家裡長輩有命,
不敢不從,
好在沒傷到懷祖兄的要害。”
王述欲哭無淚,
隻能故作大方的說道,
“是述技不如人,甘拜下風。
殿下,
臣早就聽說當陽侯手中劍,
天下一絕,
今日一見,
果真是高山仰止。”
司馬紹笑了笑,
招呼二人再進亭喝酒,
回亭一看,
王羲之已然離開,
司馬紹歎了一聲,
說道,
“這世事啊,
以前我們是多麼好的兄弟,
哎,不說了,喝酒。”
王述一見有了空擋,
說道,
“殿下,
有句話臣不知當講不當講。
既然他離開京城了,
那是不是可以?”
司馬紹瞪了王述一眼,
心想,
心裡話怎麼能說出來哪?
說道,
“不當講,
我就當你沒說,
以後,
也彆再說了。”
王述一肚子的火,
隻能在憋了回去,
澆灌在酒水裡。
喝了半晌酒,
一句腔都沒搭的溫嶠,
走了過來,
給幾人挨個滿上酒,
說道,
“和各位喝完這告彆酒,
我也要暫彆建康了。”
司馬紹摸了懷裡揣著的侍臣箴,
問道,
“太真兄,
難道你也要棄我而去嗎?”
溫嶠擺了擺手,
說道,
“殿下勿憂,
京城之事,
上有賀、薛二傅,
下有元規、弘理、懷祖,
臣不過一介浪子,
在與不在,
又有什麼分彆。
況且,
臣這次惹了不少王爺大臣,
怕是要讓殿下為難,
與其如此,
臣還不如躲到祖刺史那裡,
得一份清淨。”
司馬紹一手捂著心口,
舉起酒杯,
說道,
“太真兄,
既然你已經做好的打算,
我也就不再相勸,
豫州凶險,
太真兄多多保重。”
送完了溫嶠,
司馬紹更覺得荒涼,
他那些布衣之交,
走得走、散得散,
如今,
就隻剩下眼前這個大舅哥,
大舅哥嘛,
人是個好人,
可未免也太單純了些,
實在是適合去寫些道德文章,
要讓他給自己出謀劃策,
恐怕,
要把所有人都得罪死不可。
司馬紹歎了口氣,
說道,
“元規兄,
這次回京城,
恐怕又要委屈你們兄弟,
替我受過了。
這太學的經文,
隻怕有勞諸位兄弟了。”
司馬紹邊說,
邊向幾位庾家兄弟端端酒杯,
庾亮說道,
“殿下,
這次是有挫折,
但你也不能因此就一蹶不振哪,
長豫、太真的話,
殿下可不能當真哪,
這當今天下,
殿下要是不去爭,
哪豈不是讓奸邪當道?”
司馬紹苦笑了兩聲,
看向身旁的王述,
問道,
“懷祖,
你也是這麼想的?”
王述拱手行禮,
說道,
“殿下,
臣覺得元規兄說得對,
不但要爭,
還要爭得堂堂正正。
自古隻有直中取,
哪有曲中求。”
司馬紹捋了捋黃須,
看看自己這哼哈二將,
說道,
“好,
隻要你們還沒喪失鬥誌,
那我就放心了,
這回了京城啊,
你們該怎麼爭,
還怎麼爭,
我倒要看看,
誰能阻我。”
這話一出口,
旁邊的杜乂眉頭皺了起來,
剛想開口,
就被司馬紹踩了一腳,
遞了笑臉過來,
還主動把杯中酒滿上,
說道,
“弘理,
你可是杜武庫的嫡孫,
現在又任了驍騎將軍,
以後,
可要多來太學走動走動。”
杜乂恍然明白,
迎起酒杯,
說道,
“承蒙殿下厚愛,
臣一定多用心讀聖賢書。”
司馬紹滿意的點了點頭,
眾人又就著月色豪飲一番,
直到日頭又從東方升起,
庾家最小的兄弟庾翼也從官道上走了進來,
庾翼晃著地上空空的酒壺,
問道,
“你們這也不講究,
一滴酒都不給我留啊?
這趟算是白跑了,
早知道,
就乘王爺的車回京了。”
司馬紹聽到抱怨,
挑起醉眼,
看著庾翼翻起酒壇挨個瞅,
說道,
“稚恭,
你才多大,
可不要貪杯哦。”
庾翼幾步過來,
抱怨道,
“姐夫,
你說哪有這個道理,
乾活的時候,
就是庾家寶,
喝酒了,
就是太年少。
這不是欺負人嘛?”
司馬紹點了點頭,
說道,
“你說的倒是在理,
這樣吧,
我在京城還有幾間酒肆,
這一直也沒人搭理,
就勞煩你費心一下?”
庾翼眼睛一亮,
又往司馬紹身邊湊了湊,
問道,
“那這個賬怎麼分?”
司馬紹擺了擺手,
說道,
“嗐,這些酒肆,
當初就是為了給來台試的各州秀才孝廉,
一個落腳的地方,
你看著折騰吧,
彆把攤子弄黃了就行,
至於什麼分賬嘛,
都是一家人,
還分什麼。”
庾翼抱住司馬紹,
親了他的額頭一下,
說道,
“還是姐夫知道疼人,
不像有些人,
光惦記人乾活,
不惦記人生活。
仿佛都是木頭人一樣。”
庾亮瞪了這個最小的兄弟一眼,
搖了搖頭,
說道,
“稚恭,
一點規矩也沒有,
在外麵,
要記得君臣之彆,
我看你是禮紀又該罰抄了。”
庾翼躲在司馬紹身後,
對著庾亮吐了吐舌頭,
說道,
“就不。”
庾亮起身要動手,
旁邊庾明、庾冰趕忙拉住。
庾冰說道,
“大兄,
稚恭他還小,
你就不要和他一般見識了,
最多回家以後,
讓他跪幾天祠堂。”
庾亮被兩個兄弟按了下來,
氣鼓鼓的說道,
“稚恭,
你不是喜歡讀書嘛,
正好,
殿下要重開太學,
你就做這第一個太學生吧。”
庾翼趕緊往後退了幾步,
說道,
“不要了吧,
你不知道,
杜夫子太煩人了,
姐夫……”
司馬紹擺了擺手,
說道,
“這樣,
你來太學,
我把太真留在京城的花船給你。”
庾亮更急了,
“殿下……”
司馬紹又擺了擺手,
說道,
“這浪子總要有人來做,
要不了元規兄你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