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米娜來說,夜晚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可怕過。
她已跑得上氣不接下氣,腳踝和小腿上全是枯枝劃過留下的擦傷,火辣辣地疼,可灌進肺裡的空氣又冰冷沉重得像是鉛塊,威脅著要讓她溺亡。
米娜仍舊固執地一隻手攬著那顆頭蓋骨,另一隻手不時抹去臉上的淚痕。天穹之上的月亮像一隻淡漠又殘酷的眼睛,靜靜凝視著其腳下這場實力懸殊的生死追逐。而與此同時,米娜卻彆無他法,隻得像飛蛾撲火般跟隨光線的蹤跡,一個勁朝老墳場的方向奔逃。
——白人的墳場。在格林維爾鎮定居的第一批住戶是一幫子英國人,直到鎮子建立一年半以後,第一批黑奴才從密西西比的河口,從蒸汽船上被轉賣了過來。
或許還有些什麼辦法。如果她能逃到墳地,說不定還能和詹森接著周旋。米娜幾乎是自欺欺人地想著。
不知為何,她表哥席爾的臉突然出現在她腦海裡,又給她帶來一種深深的沮喪感。
明明離最後一次見他還不到幾個小時,怎麼感覺已經是上輩子的事了?要是表哥知道她這一步錯步步錯的計劃,不知道現在會是怎樣失望的表情?
馬蹄山高高的石灰岩壁已經近在眼前,可身後的詹森也在步步緊逼。她知道自己該振作起來,可這夜晚實在是太暗、太冷了
突然,米娜打了個激靈——
就在她無法克製地胡思亂想的同時,人聲突然從她的前方傳來。聽起來像兩個男人的聲音,用的卻是米娜並不理解的語言。
在她來得及搞清狀況的時候,卻已經衝進了燈光之中——明暗轉換來得過於突兀,有那麼一瞬間,米娜什麼也看不清楚。
“你是怎麼一回事?”她聽見有人不悅地用英文問道。與此同時,她的眼睛適應了燈光,終於看清了對麵一方是什麼人——
兩個東亞臉孔的家夥,行跡可疑。問話的是個矮子,腳邊是七歪八倒的墓碑,而另一人在他身後,正從土坑裡往外爬,臉上莫名帶著點失望和焦慮的神色。
迎麵吹來的夜風帶來了新鮮泥土的氣味,卻也帶來一股奇怪的焦味。
“我——”米娜隱約猜到二人都乾了些什麼,微微往前一步,卻在看見矮個兒默不吭聲地把手伸向背後的時候,又打住了話頭。
她看著那人摸出一把槍,於是不自覺地重新後退一步、把空著的手舉在空中,另一隻手卻仍舊固執地抱著從詹森手裡奪回的骷髏頭。
“嗬。”對方終於看清了她手裡的顱骨,也沒有作任何評價,隻是帶著些許驚詫,打量起米娜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