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瓦迪茲的路上,李忻和鄭敏之再次坐上了史蒂文的那輛棕灰色的牧馬人,就像他們剛剛從雷奇安卡前往瓦迪茲時那樣。這次,換成史蒂文開車、格雷格坐在副駕駛,而李忻和鄭坐在了吉普的後座上。
“我還是得問你,”在四人顛簸著駛出停車場,朝著附近的高速路行進的時候,李忻忍不住對鄭說道,“你是怎麼想的?——要是我不去房間的話,你就準備這麼讓事態發展下去,不尋求任何幫助,任憑影子領主奪取你的生活”
鄭沒有立刻回話,隻是眯著眼看向窗外。
“總有辦法能夠逃出來的,哪怕隻靠我自己的力量,也總能做到點什麼。——我有亞當·維瑟爾的前車之鑒。”半晌,他固執地堅持道。
“你就這麼自信,還是說你在生死關頭仍舊畏懼欠彆人人情到這個地步,字麵意義的寧死也不願低頭?”
“我隻是覺得,沒有人有這個義務為我冒這麼大的險。就這麼預設彆人會伸出援手,反而是一件危險的事情——會讓人沉溺於等待,忘記反抗命運。”鄭遲疑了片刻,終於答道,語調有些不悅。
“死鴨子嘴硬。”李忻愣了愣,忍不住發笑了。
“你總是情願用最悲觀的角度去揣測他人,這源自一種恐懼——對此你有自覺嗎,鄭?”前座的格雷格這時發話了。他從前襟的胸袋裡掏出一包煙,看了看開車的史蒂文的臉色,又歎了口氣,把煙收了回去。
“什麼恐懼?”
“你像是在恐懼他人一樣——害怕與人建立聯係。”
“我看不出與人建立聯係有什麼好處。”鄭像是腹背受敵一樣咕噥道,“到頭來,這種聯係總會以背叛告終,一開始又何必投入精力呢?”
他的話隻得到了沉默作為回應。仿佛自己的觀點不被認同讓鄭感到有些受挫,半分鐘後,他又大了些嗓音,繼續說了下去。
“我知道在剛剛獲救的時刻就這麼說話不合時宜,你們也並不認同我的生活方式,但我還是要直說。聚餐也好、同事之間的相互幫助也好,都隻是因為我人還在急救隊,才在機緣巧合之下得以成行。假如我離開了這個崗位,之後我們就完全分道揚鑣,我是不會主動聯係你們任何一人的。”
“人際關係就如同潮水一樣,來來去去,你倒是滴水不沾?”李忻又輕輕笑了一下,反問道。
“我知道你覺得我無情無義——我感謝你救了我一命。在未來隻要有機會,我會報答的,可我此時說的也是大實話。”
“我救你,不是指望你報答什麼。”李忻答道,“鄭,當彆人伸出援手的時候,往往不是因為看重你的價值,而是單純因為你之前曾經做過什麼。”
“我——”
“我們都知道,你不必再多言。”開車的史蒂文打斷了鄭的話。
四人再度陷入沉默。半晌,格雷格又突然開口。
“我覺得李忻也是這樣的人。”
“什麼意思——?”鄭扭頭,抬眼透過後視鏡看了看格雷格。
“他和你多半是同一個思路。所以你並沒有求援的時候,他反而回應了。”
鄭沒有回答,隻是低頭看了看擱在膝蓋上的兩隻手。
“你不想有所虧欠,也並沒有實際虧欠我什麼。”李忻輕描淡寫地說道。
“”鄭仍舊沒有開口,隻是微微地、帶著些許不知是感謝還是認同地點了點頭,接著重新望向了車窗外蒼茫的荒野景色。(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