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稍稍拉回一點兒,回到江鎧受傷的那一天。
顧嶼淩離開重案組辦公室之後,江鎧一個人對著白板看了很久。
忽然,他拿起板擦,將之前寫的一股腦兒全部擦去,接著再拿起筆,在白板的上下左右四個方向依次寫下:黃語柔、鞏笑、黃子謙、黃子益。
他先在黃語柔與黃子謙、黃子益之間分彆畫上了雙向的箭頭,標注上“兄妹”,然後如法炮製,在黃子謙和黃子益之間也畫了雙向箭頭,標注“兄弟”。
江鎧又畫了一支箭,箭頭從黃子益指向黃子謙,寫上“凶手”,頓了一下,又在後麵加上了一個“?”。
同樣的一支箭,連接在鞏笑和黃子謙之間,箭頭指向黃子謙,標記的也是“凶手”加“?”。末了又添了一個雙向箭頭,兩端分彆指向鞏笑和黃子謙,寫上“秘密情人”四個字。
黃語柔呢?她在這一連串的事件中,到底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
答案似乎很明顯:黃子謙被殺的時候,黃語柔出現在彆墅,是第一發現者和報案人。她參與了黃子益的抓捕,成了被挾持的人質,最終導致了黃子益被擊斃。而現在有證據顯示,鞏笑很有可能是在長途汽車站,上了黃語柔的車之後失蹤的。
唰唰唰——
江鎧從黃子謙、黃子益、鞏笑處,畫了三條箭頭,一齊指向黃語柔。
畫完後,江鎧將筆拈在手裡,後退了兩步,倚著桌子,盯著自己剛剛寫下的板書。
他總覺得,這裡麵似乎缺少了什麼。
江鎧盯著白板看了一會兒,忽然心中一動。
他再一次走到白板前,在剛剛那四個名字下麵,寫下了“黃育徳”,後麵跟了大大的三個問號。
作為大家長,在黃家這場不見硝煙,卻有流血的戰爭裡,黃育徳到底扮演了一個什麼樣的角色呢?
江鎧的思緒驀地回到上一次和顧嶼淩一起到黃家的那天。
那一次,他和顧嶼淩借口結案資料需要黃育徳簽字去黃家探路。主要目的,是要出其不意地拋出“鞏笑”這個名字,看看黃育徳的反應。
如果轉換一個角度呢?
江鎧在腦子裡,將那天的情形一幀一幀地慢放一遍,這一次,是傭人歡姐的話,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天,因為黃育徳晚下來了一會兒,歡姐拉著他,絮絮叨叨,說了不少。
江鎧微微闔上眼睛,仔細地回想歡姐那天說過的話,很快,他就梳理出幾個要點來:
歡姐先說,這段時間,黃語柔一直忙著公司的事,早出晚歸,整天幾乎見不到人。此外,黃語柔的精神狀態也非常值得注意。用歡姐的原話來說,像“變了一個人似的”,“心裡壓著很多事”。
站在歡姐的角度,她把黃語柔的這種變化想當然地歸因為家中經曆了重大的變故,如果換一個角度想,她是在籌劃著下一步的行動呢?
黃語柔要報複,將黃育徳從酩軒踢出局,將黃家的產業攥在自己手裡,還要策劃綁架鞏笑,這些操作需要有一個便利的條件——讓黃育徳失能。
好巧不巧,黃育徳就在這個關鍵的時間點上完美配合著“失了能”!
歡姐說“老爺悲傷過度,身體垮了”,而他和顧嶼淩更是親眼看到黃育徳當時憔悴的樣子,讓江鎧印象最為深刻的,是他那一臉掩飾不住的疲憊。
那時來不及細想,現在回憶起來,江鎧覺得黃育徳當時的樣子,衰頹老朽的程度近乎於詭異,就好像是一個人的精氣神整個被抽乾了一樣。
對於常人來說,接連遭遇喪子的打擊,白發人送黑發人,確實是生命中難以承受的痛苦,但是黃育徳就不好說了……
江鎧的嘴唇緊抿著。
就他目前掌握的資料來看,這個黃育徳當年為了將紅酒生意徹底掌握在自己的手裡,同時擴張跨境人口走私的買賣,不惜殺死了跟自己育有三個孩子的妻子。
對於黃子謙、黃子益兩兄弟之間的明爭暗鬥,他心知肚明,冷眼旁觀,甚至在一定程度上鼓動和慫恿這種鬥爭的繼續和升級,而他自己則站在乾岸上,玩弄權術製衡的把戲,坐收漁翁之利。
像這樣的一個人,他心裡最愛的,永遠都隻有他自己,最多再移情個幾分到他的商業帝國上,失去了兩枚棋子,雖然這兩枚棋子很重要,他是會難過,但真的會傷心到如此崩潰的地步嗎?
而且,偏偏是發生在黃語柔最需要他失能的這個時間節點上……
這背後的內情,確實很值得玩味。
江鎧敏銳地感覺到,一縷蛛絲般地線索在自己的手心滑過,他伸手想抓住,那蛛絲狡黠地扭動了一下,倏地從他指縫中溜走,讓他撲了個空。
他抬腕看表,時間應該趕得上。
線索從哪裡消失,就從哪裡尋找!
再到黃家去走一趟!
江鎧將手中的筆擱在桌子上,站直身體,大步走向門口。
江鎧站在黃家彆墅對街的時候,天剛剛擦黑。
黃家大門緊閉,沒有動靜。
江鎧沒有馬上過去敲門,他不經意似的圍著黃家豪宅轉了一圈。
黃家的獨棟彆墅外圍是一圈黑色的鐵藝柵欄,車庫在彆墅的一側。卷閘門裡,有兩個車位,那是專屬於黃育徳的。
黃家三兄妹的車,一般都停在卷閘門外的車位上。
江鎧留意了一下,黃語柔的白色i不在。
他不緊不慢地走回大門對麵,站在一盞路燈投射背後的陰影裡,等待著。
準確來說,江鎧這次到黃家來,本來就沒有打算登堂入室。
他真正的目標,是歡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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