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一當然還是那副欠欠的模樣,他用有些無奈的表情,歎息道“泄露天機可是要遭天譴的。”
我現在沒心思和他扯淡,隻念了顧湘君這三個字給他。
李天一則邊搖頭邊蹲下身子,滿臉不情願的伸手撿起一根樹枝,在一旁的泥地理比劃著。
巴衛也看不懂,隻能跟著我一起站在後麵,我看著祖師爺,一遍遍的拆解。繼而聽到他問
“現在什麼時辰了。”
“未時”
李天一聽罷,拿著根木棍在原先寫好的算式上加了一行,總之,過程是類似解算術那樣,我盯著他把結果一步步推演出來,完了,他這才問上一句“說個事。”
終於到了要外應的時候,我將腦子裡想了許久的那個問題對他重複道
“顧湘君所在。”
祖師爺嘴裡重複念叨著,繼而將一旁的幾塊小石頭握在手裡朝地上一丟,然後欻欻欻將所有的東西都給劃掉。
看著地上那被叉的亂七八糟的東西,我沒說什麼,而是直接看向祖師爺。
後者麵露難色,似乎遇到了什麼解不開的題,他用有些不確定的口吻,說“好像被人給改了一道,這丫頭的狀態很不對勁。”
這句話我似曾相識過,隻是我不太明白到底意味著什麼。
李天一盯著那地上的比劃,他眉頭緊鎖道“再來一遍,看看結果如何。”
四下看了看,李天一道“先找點東西,正好,順便教教你怎麼開壇。”
嚴格來說,我現在其實沒什麼心情學一些道門知識,但目前能幫到我的隻有祖師爺。我對著巴衛吩咐道“找最近的土地廟。”
巴衛躬身後便領命離去。
圍在我頭頂上的那團烏雲越來越厚,隱約間都能聞到水的氣味。
這預示著我心情糟糕到了極點,以往從未有過這樣的先例,然而這一次,我是真動了殺人這樣的念頭。
然而當我下意識的摸向食指時,一種奇怪但彆扭的感覺也如詛咒般縈繞在我胸口。為什麼,為什麼沒有一件事情是好的。真是,糟糕的一天!
…
都南屏府是設立在京畿以外靠近關內,之前是某朝皇帝與北方突厥交戰的緩衝區,而今早早成了曆史。
隻不過,都南屏府作為一個很有意思的地標被保留了下來。
關於這座地標,最為人所暢談的便是當年愛國將領嶽將軍一路往北,殺穿外族防線,直至此處被十三道金令所召回,最終蒙冤落害賊人手的壯烈故事。
至今,那座府邸門前,都立著當時為禍朝野的奸相佞臣們的跪像,受後人唾棄。
而今,參觀著這座古跡遺址,那戴麵紗的一眾嬉笑怒罵的粉衣女子們卻是惹得旁人紛紛側目。
天曉得哪裡來的貴胄組團出來玩耍,一個二個身上華貴不說,光那架勢確實很吸人眼球。
圍在人擠人廣場邊上的一排甲胄則不耐煩的驅趕一旁湊熱鬨的行人。中間諾大一塊空地,除了那幫天仙小姐們再無旁人。
站在台階旁,雙手負後的一位繡鵪鶉補的文官老爺隻敢用餘光遠遠的瞥一下這幫仙子們。一旁的小廝們先前不上道,差點惹怒其中一位,被這老爺給狠狠扇了一耳光。其他人也都寒蟬若禁,再不敢有絲毫怠慢。
說實在的,其實就連他這八品的官老爺也不怎麼清楚,眼前這群鮮衣粉黛的女子是啥來曆,隻知道對方身上有著府衙輕賜的金雕牌子,上書四個大字,“有調無論”。
這四字可是莫大功勳也不能比擬的,雖說在官場爬升這麼些年也才混上個芝麻小官,但不意味著他沒點眼力見。
把這幫仙子當祖宗供著的同時,絲毫沒敢打聽半分她們要做什麼,以及將來想乾什麼的事。
就陪著這幫看起來似乎真沒怎麼食過人間煙火的仙子們逛了三天,今日,那看著有七八十歲的老嫗開口了。
“準備十多輛馬車,對了,昨個吃的那些杏餅子不錯,多備些,我們未時出發。”
聽著那老嫗不急不緩的描述,全程弓著腰繃著張臉的官員大氣也不敢喘一下的硬著頭皮接下了。
似乎是對這位細心體貼又從不多嘴的老實人觀感極好,這位老嫗又伸手從腰間一個小挎包裡取出一支小瓷瓶來。瓶子不大,但光是那質地便讓人不由得眼前一亮。
將那瓶子遞與官員時,老嫗輕輕躬身以示感謝。
善後完這裡的事,老嫗邁步走到一孩童身後,那看著不大,紮著總角的女娃娃一手拿著糖葫蘆一手拿著小糖人正小口小口舔著吃。
見老嫗回來,她隨口問了句“幾時走?”
老嫗答道“未時”
小孩雖然雙手都抓著東西,但她還是能騰出幾根手指來,稍微掐了幾下,她邊掐邊點頭道“差不多。”便又繼續小口小口舔著她的糖葫蘆去了。
身後,幾個玩膩了的仙子圍坐在一旁,彼此閒談道“等了好些日子也不見那天命人來。”
旁邊一姐妹打趣道“如此才好,難得有機會來陸地上走一遭,我可要好好逛逛。”
這一閒聊,就有不怎麼規矩的把話題往其他地方引了。
“昨個,我和琴姐姐在街上尋織造館,遠遠瞧見幾位騎馬的漢子,長的好生硬朗。”
“許是莊稼吃多了,長的也如牲口樣。”
眼看這些小仙女們聊的越來越過分,其中一位眉心點紅印的做司儀打扮的搖步行來,在幾個嘴長的丫頭腦袋上輕輕一敲,微嗔道“姥姥,太姥都在,你們幾個說話注意點。”
而就在這司儀剛說完,那邊有個年紀最小的小丫頭蹦蹦跳跳的跑過來,她手裡也拿著串糖葫蘆,但眉宇間卻是真的孩子的那種童真,她在幾人身邊打著轉,笑道“太姥說了,無妨,姑娘們好不容易出來一趟,玩的儘興就好。”
她這一句話,在場那些仙子們笑得便又放開了些,有穿青衣的拉著那司儀說“好姐姐,昨個見那書生追著你,問了八條街,後來怎麼著?”
司儀聽罷,又氣又無奈的捏了捏小丫頭的臉說“嚼你舌根去吧,快滾快滾。”
那頭是人間煙火,隔著一眾好事人群,舔著糖葫蘆的那位冥冥中好似瞧見了什麼,她抬頭望去,卻見人山人海下,一席紅衣逆著人群向著官道那頭走去。
而在那道身影背後,亦跟著一位年輕道士,道士模樣周正,看著年歲也不大,此刻正回頭張望,不用想也知道他看的肯定是這邊。
目光從那道士的道冠上移開,頂著孩童麵容的太姥輕輕吐出一個詞來
“天師府”
念著這個詞的同時,站在她身後,老嫗小聲詢問說“不日前那場圍剿戰中,天師府出麵保下那名與人梟張福生關係匪淺的女子,而今餘君酌放她出來,似乎另有目的。”
太姥輕輕咬下一顆已經被舔禿嚕皮的山楂,她用一種含糊不清的聲音,說“同行便是,秀兒,很多時候不要把問題想的太複雜,我們是窺命,而非畏命。”
被稱呼為秀兒的那名老嫗,麵帶微笑道“謹遵教誨。”
太姥嚼著山楂,她目光一刻不停的盯著那向前邁步的姑娘身後,似乎盯著她就能一直看到命運的儘頭。
隨著那一枚枚如麻子般的果核被嚼碎,太姥的嘴角這才輕輕翹起,她心情不錯道“此生有望”
那後半句話,卻是被她給默默吞下,咽進了肚子裡。(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