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師傅走出糖廠大門時,天空突然變得陰沉,像是要壓下來。
他用沾著機油的手攥著頂職申請表,表格邊緣已經被手心的汗水浸濕。
妻子去世早,他獨自一人撫養兒子。
現在好不容易等到兒子明年高中畢業可以接替工作,卻出現這種事情,他的內心很不是滋味。
“我這是造了什麼孽…”王師傅喃喃自語,騎著自行車朝著工業園方向奔去。
工業園門口,王二叔認出了他:“王師傅,又來找李廠長啊?”
“啊…是,是啊。”王師傅勉強擠出一個笑容,手心全是汗。
“李廠長這會兒應該在裝配車間呢,直接過去就成!”王二叔指了指傳來機器轟鳴聲的方向。
“謝…謝謝。”王師傅的聲音略顯乾澀。
工業園裡的一切都透著新鮮和活力,與糖廠那略顯陳舊、彌漫著甜膩蔗糖味和機油鐵鏽混合氣息的環境截然不同。
寬闊的水泥路,整齊劃一的廠房,嶄新的設備在車間裡井然有序地運轉,穿著統一藍色工裝的工人們忙碌而專注。
這一切都無聲地訴說著李國慶的成功,也像一麵鏡子,映照出王師傅此刻的狼狽和不堪。
車間裡,一台半成型的、結構複雜的機器正矗立在中央,幾個技術員圍在周圍討論著。
他一眼就看到了李國慶。
李國慶沒有像陸凡那樣坐在辦公室裡看報紙,而是穿著一身沾著油漬的深藍色工裝,袖子卷到胳膊肘,正拿著圖紙和一個年輕技術員比劃著什麼,神情專注而投入。
那略顯黝黑的臉上帶著實乾家的堅毅,額頭上沁著細密的汗珠,眼神銳利地盯著圖紙上的某個細節。
王師傅站在門口的光影交界處,躊躇著,不敢再往前邁一步。
他攥著申請表的手藏在身後,被油汙和汗水玷汙的紙張,此刻像烙鐵一樣燙著他的心。
陸凡、孫慶那陰鷙的眼神在他腦中激烈地撕扯。
該怎麼說?怎麼開口?內心一直在猶豫中。
就在這時,有人提醒李國慶有人找。
李國慶抬起頭,當看清是王師傅時,臉上立刻綻開了一個真摯而熱情的笑容。
“王師傅!”李國慶的聲音洪亮,帶著毫不掩飾的欣喜,他放下圖紙大步流星地迎了過來,“正念叨你呢!快進來。”
“國慶。”王師傅不敢進門。
李國慶快步迎上前,上下打量著王師傅,發現他眼神躲閃。“咋了?臉色這麼難看?出啥事了?”
王師傅的心臟在胸腔裡瘋狂擂鼓,幾乎要破膛而出。
他張了張嘴,喉嚨裡卻像堵了一團浸透機油的棉絮,又乾又澀,發不出一點聲音。
“沒,沒啥事!”
“不,你一定有事。是不是關於收割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