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縣稅務局稽查科。
孫長浩滿麵紅光，帶著一種誌在必得的倨傲，將裝著賬本的布包重重拍在稽查科科長的辦公桌上。
“劉科長！重大舉報！重大經濟犯罪線索！”孫長浩的聲音刻意拔高，引得辦公室其他人紛紛側目。
“這是工業園負責人李國慶，夥同其會計林仁，精心偽造、意圖掩蓋其長期巨額偷稅漏稅的鐵證！”劉科長是個麵容嚴肅的中年人，他推了推眼鏡，沒有立刻去碰那個布包，而是審視著孫長浩：“孫老板，舉報要有真憑實據，誣告陷害是要負法律責任的。”
“千真萬確！”孫長浩拍著胸脯，唾沫橫飛，“這是我費儘周折，冒著生命危險才從他們內部弄出來的！您看看這賬目，表麵光鮮，內裡全是窟窿！虛增成本，隱匿收入，偷逃的稅款數額巨大！性質極其惡劣！這種人，簡直是社會建設的蛀蟲！”
劉科長示意助手打開布包，取出那本略顯粗糙的賬本。他一頁頁仔細翻看起來。辦公室裡隻剩下紙張翻動的沙沙聲。孫長浩緊張地盯著劉科長的臉，試圖從中捕捉到震驚或憤怒的表情。
然而，劉科長的眉頭卻越皺越緊，眼神從一開始的嚴肅，漸漸變成了疑惑，最後甚至帶上了一絲……荒謬？
“孫老板，”劉科長合上賬本，抬起頭，目光銳利如鷹隼，“你確定，這是李國慶用來掩蓋偷稅漏稅的‘真賬本’？”
“確定！絕對確定！”孫長浩斬釘截鐵，“這就是他們內部流轉的，見不得光的賬！”
劉科長沉默了幾秒，忽然拿起桌上的電話：“接經偵大隊王隊長辦公室……王隊嗎？我老劉。這邊有個關於工業園的‘重要’舉報，涉及賬目問題，可能需要你們協助調查一下。對，舉報人孫長浩現在就在我這裡，帶著所謂的‘鐵證’。”
孫長浩心裡咯噔一下，劉科長的語氣和措辭讓他感覺有點不對勁。
怎麼聽起來……不像是要立刻去抓李國慶？
很快，兩名身著製服的經偵民警來到了稽查科。
劉科長將賬本遞給其中一位：“王隊，你們看看這個。孫老板舉報這是工業園用於偷稅漏稅的內部假賬。”
王隊長接過賬本，快速瀏覽了幾頁，又和同事低聲交流了幾句。
他的表情也變得和劉科長一樣古怪。
他指著賬本上幾處明顯的地方：“孫老板，你所謂的‘虛增成本’，這筆‘東風化工廠’的原料采購，金額是五十萬？你知道東風化工廠去年就破產清算了嗎？這筆交易根本不存在。”
“還有這裡，‘隱匿收入’的這筆‘南方貿易公司’的貨款，收款賬號……是市兒童福利院的捐款專用賬戶。你覺得李國慶會把偷稅的錢打到那裡去？”
“更離譜的是這裡，”王隊長的聲音帶著壓抑不住的諷刺，“這筆‘巨額招待費’，宴請的是‘省輕工廳張廳長’？張廳長三年前就調去外省了！而且，這賬本用的墨水，是市麵上最新款的速乾型，生產日期是上個月！你告訴我這是他們‘內部真賬’？”
孫長浩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儘，冷汗“唰”地冒了出來，後背瞬間濕透。
他腦子“嗡”的一聲，一片空白。
假的？這賬本……從頭到尾都是假的？李國慶早就挖好了坑等著他跳？！
“不…不可能！這…這一定是李國慶耍的花招！他故意弄個破綻百出的假賬本迷惑我！”孫長浩語無倫次地辯解，聲音因為恐懼而尖利。
“迷惑你？”劉科長冷冷地打斷他，“孫長浩，你拿著這本漏洞百出、時間錯亂、主體虛構、甚至邏輯都不通的賬本，言之鑿鑿地來舉報李國慶偷稅漏稅，還說是‘冒著生命危險’弄來的？我看，更像是你夥同他人，故意偽造賬本，意圖栽贓陷害，擾亂經濟秩序，誣告陷害他人吧？”
“我沒有！是王明發！讓我……”孫長浩情急之下，脫口而出，話一出口他就知道完了。
“王明發？”王隊長眼神一厲，捕捉到了關鍵信息，“哪個王明發？他指使你乾的？這賬本是他偽造的，還是你偽造的？”
“我…我……”孫長浩徹底慌了神，渾身抖得像風中的落葉。他知道自己掉進了一個精心設計的陷阱，而且親手把絞索套在了自己脖子上。就在這時，王隊長的電話響了。
他接起電話，聽了幾句，臉色變得更加嚴峻。他掛掉電話，目光如刀般刺向孫長浩：“孫長浩！我們剛接到工業園保衛科的報案，三天前的晚上，在小樹林發生一起持械搶劫未遂案！報案人指認，主謀就是你！他們還有人證，證明你帶人持刀、持鐵棍襲擊工業園會計林仁，意圖搶奪重要財務資料！是不是這本‘假賬本’？！”
晴天霹靂！孫長浩雙腿一軟，差點癱倒在地。
小樹林！
李國慶他們竟然敢報案？！人證？偉才？那些保衛科的青工？還有那個司機？！完了！全完了！
“帶走！”王隊長一聲令下。
冰冷的手銬“哢嚓”一聲，銬在了孫長浩汗津津、不停顫抖的手腕上。
那金屬的觸感，像毒蛇一樣噬咬著他的神經。
“不！你們不能抓我！我是被利用的！是王明發！都是王明發指使的！搶賬本也是他的主意！”孫長浩歇斯底裡地掙紮喊叫，試圖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將一切罪責推給王明發。
然而，他的喊叫在警察鐵鉗般的手掌下顯得蒼白無力。
他被兩名民警牢牢架住，拖向門外。走廊裡回蕩著他絕望的嚎叫和劉科長冰冷的總結：“孫長浩，你涉嫌誣告陷害罪、搶劫罪未遂）、以及可能涉及的其他經濟犯罪，現在依法對你刑事拘留！至於王明發，我們會調查的。帶走！”
孫長浩被押出稅務局大門時，刺眼的陽光讓他一陣眩暈。
眼前一黑，巨大的恐懼和悔恨瞬間將他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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