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預料之中,行刺鑾駕!開殺吧,皇帝!驚天大雷!陛下乃千古仁君!
“穆莊,回答朕,高穀、王翱、陳懋、江淵等人家屬可有線索啊?”朱祁鈺沒接陳循的話,而是問穆莊。
穆莊身體一突,偷偷瞄了眼陳循,高聲道:“回稟陛下,大理寺繁忙無比,無暇審問範廣、陳英等人,非臣推辭,而是大理寺卿耿九疇遲遲未到,臣能力不足,還請陛下體恤臣等!”
陳循臉色陰沉了下來,穆莊也敢不聽他的話?
“首輔,三法司繁忙無比,真要論,恐怕就朕一個閒人了,好了,此事就這般定了。”
朱祁鈺笑道:“範廣、陳英,手心手背都是肉啊,朕誰都舍不得罰啊。”
笑的有點陰陽怪氣。
陳循心頭一跳,皇帝哪裡是不舍得罰,而是迫不及待要罰陳英啊!
“無事退朝吧。”朱祁鈺環視一周。
“陛下,臣還有一事。”
新上任的戶部左侍郎崔恭出班跪下:“啟稟陛下,本月俸祿有缺,臣想請內帑先墊付,等戶部收了賦稅,再還給內帑,恭請陛下允準。”
朱祁鈺眼眸一陰,朕處處缺錢,你們卻處處伸手要錢!
“先欠一個月吧。”朱祁鈺不肯掏錢。
“陛下,已經欠了三個月的了,要是再不發,朝臣家中真的無米下鍋了,還請陛下憐憫。”崔恭苦笑。
朱祁鈺不信崔恭這個反骨仔的話,看向呂原。
呂原也跪在地上:“崔侍郎並未虛言,算上本月,確實四個月沒發俸祿了。”
“朕也沒錢啊,責令鈔紙局多印一些寶鈔,米鹽等都按照市價折色寶鈔,就發寶鈔,給朝臣發下去吧。”
文武百官皆翻白眼,你直接發擦屁股紙得了!
如今寶鈔已經毫無價值,拿出去都被田間地頭的老農唾棄。
“陛下,寶鈔之泛濫,老臣便不多加贅述了,若隻發下寶鈔,本月不知有多少朝臣餓死家中。”
陳循跪在地上:“臣請陛下折色實物,發些米麵鹽,也是好的。”
大明的俸祿是什麼都發,柴米油鹽,都能折色,朝堂實在沒錢,鹽引也發,導致鹽引被炒成了金融產品,放在手裡存著還能升值。
陳循是在摳他的老底兒呢!
目的是保護賦收上來的銀子!要榨乾他最後一個銅板!
“從內帑取些布帛,發下去吧。”朱祁鈺寧願發實物,也不發銀子。
“陛下,全發布匹,也難填飽肚子呀!”陳循是不把銀子掏出來不死心。
“發兵甲就能填飽肚子了?內帑裡還有銀子嗎?用朕再把醜事抖落一遍嗎?”
“你們不嫌丟人,朕還嫌丟人呢!”
“首輔!”
“宣鎮還在打仗,全國百官皆是讀聖賢書長大的聖賢,總跟朕談錢,錢錢錢,和商賈何異?”
“讀了聖賢書,懂了聖賢道理,當知道舍身取義、憂國憂民,隻盯著自己的肚子,還是聖賢嗎?”
“少吃一頓飯,餓不死,多讀一讀聖賢書,多關注時政,看看於少傅何時能擊退瓦剌。”
朱祁鈺冷笑:“就發寶鈔和布匹,先發一個月的!多了朕也沒有!”
旋即,語氣一緩:“等朝堂過了困難,每人再補助一點。”
“朝堂有困難,朕也有困難,都理解理解吧。”
朱祁鈺不是一毛不拔,他現在是真沒錢啊。
還要強兵強國,發展國子監、太學,處處要錢,哪有錢發俸祿?反正都是貪官,發不發不都那麼回事!伱們揣著明白裝糊塗,朕就睜隻一眼閉隻一眼,過去算了。
陳循仍在堅持:“陛下,讀聖賢書心懷天下,卻也要填飽肚子啊,臣等不求大富大貴,隻求飽腹。不如請陛下發一些鹽引,以解燃眉之急。”
一聽鹽引,朝中百官眼睛亮起。
原來在這等著呢!
朱祁鈺頓時不悅:
“首輔,超發鹽引,比超發寶鈔害處更大,你不知道嗎?”
“朝堂發鹽引做俸祿,因為鹽金貴,吃之不易,是讓百官吃上鹽,不是你們去搜刮民脂民膏的!”
“這些年百官都是怎麼做的,朕不追究了。”
“但是,今天,朕不打算發鹽引了!”
“隻發寶鈔和布帛,讓百官忍一忍,渡過難關,朕再多發一些錢糧還不行嗎?對了,朕內帑裡還有些胡椒,也發下去吧。”
一聽發胡椒,百官的臉都綠了。
雖說胡椒金貴,但架不住朝堂發了半年胡椒和茶葉了,市麵店鋪都不收胡椒和茶葉了。
胡椒放在家裡泛潮,又不能當飯吃,多少官員如今看著胡椒就頭疼。
朝堂不發俸祿,對貪官汙吏來說無所謂,但對真正清廉的官員打擊是巨大的,逼著他們伸手去貪。
“陛下,老臣以為總發胡椒十分不妥。”
胡濙睜開眼睛,慢慢走到大殿中央,跪下行禮:“老臣也知道戶部空空,內帑空空,但全國百官是要吃飯的,朝堂不喂飽他們,他們就要去民間敲骨吸髓,苦的還是百姓啊。”
“陛下,曆朝曆代很多官員去貪去伸手,都是迫不得已啊,老臣以為,還是發一些錢糧吧。”
陳循的話,朱祁鈺可以不聽,但胡濙說了,朱祁鈺必須重視。
“老太傅可有辦法教朕?”朱祁鈺語氣一緩。
“老臣聽說東廠又收了幾萬兩銀子,不如先拿出來,解燃眉之急。”胡濙道。
朱祁鈺臉色頓時陰沉下來,還是惦記著保護賦呢!
東廠收上來錢,是要擴張人事的,要幫商人平事,也很需要錢。
倘若沒錢周轉,東廠口碑崩塌,明年哪個商人願意繳納保護賦了?
那時候,保護賦就成了苛捐雜稅,禦史就能以此攻訐東廠,逼著朕裁撤東廠,斬首舒良!
況且,如今多事之秋,朱祁鈺也需要銀子傍身,否則真出了急事,誰給他賣命?
“老太傅哪聽的謠言啊?”
“東廠又不是收銀子的衙門,收了錢是要辦事的,現在辦什麼事不需要銀子啊?”
“誠然,東廠有一點銀子,但總不能讓東廠連點周轉銀子都沒有吧?”
朱祁鈺淡淡道。
“陛下,凡事有輕重緩急。”
“站在朝堂上的官員倒是可以再熬一熬,可全國有多少官員呢?”
“他們都靠著微薄的俸祿養活一家老小呢。”
胡濙長歎口氣:“又有那些清廉如水的官員指著俸祿買米下鍋呢。”
“饑餓來時,聖賢書也不頂飯啊,老臣擔心他們守不住節操,去伸手去貪啊!”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啊,一旦學會了伸手,再想回頭就沒那麼容易了。”
“陛下,為大明的未來著想,老臣請陛下拿出一點來,讓天下百官填飽肚子,再論其他吧!”
胡濙帶頭,跪在了地上。
朱祁鈺整張臉鐵青!
你是為了天下百官發聲嗎?
無非是想剁了朕伸出來的爪子!
和陳循一樣,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都想把朕關進籠子裡去!
太宗、仁宗、宣宗算是白看重你了!白提拔你了!
你個白眼狗!
養不熟的白眼狗!朕早晚殺了你!
朱祁鈺使勁喘幾口粗氣,平息怒火:“罷了,內帑裡還有些米和鹽,都拿出來吧,每家分一些,熬一段日子,等瓦剌人退了就好了。”
又是錢!又是錢!錢錢錢!
倘若朱祁鈺手裡有錢,豈會受這窩囊氣?
就是因為內帑銀子被盜,才落入如此尷尬境地!
見胡濙還要說話,朱祁鈺剛壓住的火直接竄了起來,再也壓不住了:“朕拿出一萬兩,已經是極限了!”
“再多的把朕賣了也拿不出來了!”
“該死的瓦剌人!把朕逼到這般境地!”
“朕要讓他們亡國滅種!”
“槽!”
皇帝突如其來的爆粗,把朝中百官驚呆了。
不過,皇帝是在罵瓦剌嗎?不是在罵……
有人偷偷看了眼陳循。
陳循居然忍俊不禁,皇帝暴怒的樣子真可愛,像個傻子,哈哈哈哈!
“陛下犯了罵詈罪,請躬省!”王竑怡然不懼,犯顏直諫。
朱祁鈺死死地瞪了他一眼,朕都被逼成這樣了,罵一句瓦剌人還犯法了?你乾脆把朕勒死算了,朕好歹當當隋煬帝過一把乾癮!這他娘的朱家皇帝,當的這個憋屈!
他目光下移,發現陳循在樂。
登時,朱祁鈺怒氣噴湧:“首輔!讓陳珊立刻去勤政殿覲見!不管他生了什麼病,抬著也要去!不去朕就賜天子劍,戳死他!”
“啊?”
陳循臉上的笑容僵硬。
但王竑不肯放過皇帝,說皇帝犯了罵詈罪,請陛下改正。
“朕改!行了吧!朕有錯!行了吧!退朝!退朝!”朱祁鈺氣得快要上天了。
胡濙帶頭跪地請罪。
都他娘的去死吧,早晚把你們殺乾淨!
朱祁鈺怒氣衝衝地走出奉天殿:“範廣!”
範廣嚇得一哆嗦,跪在地上。
朱祁鈺緩了口氣:“起來,朕不是對你。”
“範廣,你持劍護駕。”朱祁鈺賜他天子劍。
然後以出恭為名,和馮孝更換衣服,馮孝身著龍袍登上禦輦,他則躲在偏殿中。
身邊隻有範廣隨身護駕。
範廣見皇帝緊繃著臉,心中忐忑:“陛下,是不是臣做錯了事?”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你在朕身邊,朕反而放心。”
朱祁鈺淡淡道:“範廣,你被人算計了,是衝著朕來的,你是被牽連進來了,回去安撫安撫你大舅哥。”
範廣跪在地上,眸光閃爍著感動:“是臣愚蠢,臣的大舅哥過於招搖,才遭了賊人算計,全賴陛下援手,臣全家叩謝陛下。”
“起來,不說這些了。你不在營盤,營中是否會嘩變?”朱祁鈺問。
“絕對不會!”
範廣斬釘截鐵道:“臣用性命擔保,隻要臣一日不被斬首,京營便一日不敢嘩變!”
見他萬分確定的模樣,朱祁鈺反而來了興趣,問他怎麼把京營牢牢掌控在手的?
範廣摸了摸鼻子,尷尬笑道:“啟稟陛下,於少傅離京前,敲打了留京將領,臣才能穩坐釣魚台。”
於謙?
朱祁鈺頷首:“少傅護朕之心,朕知之。”
“範廣,你要用最快的速度,掌控京營,這五萬大軍,無論付出多大的代價,都要攥在手裡,明白嗎?”
“臣明白。”範廣麵露難色。
“有難處?說出來。”
“陛下,先不論京營中派係之多,錯綜複雜。”
“就說京營士卒的生活,士卒在軍營中生活枯燥,其家眷也生活困難。”
“導致效率低下,戰鬥力弱,甚至……”
範廣不敢說了。
“說!哪怕是朕的問題,你要說出來,朕不但不會怪你,還會改正,說!”
朱祁鈺神情坦然,反正都是原主的錯,跟朕有什麼關係?
“軍餉到士卒手中,十不存一!”範廣咬牙說出來。
朱祁鈺皺眉,這種情況他早就知道,隻是沒想到如此嚴重。
“十不存一,是虛數,具體是多少?”朱祁鈺臉色陰沉。
“臣就說底層士卒的軍餉吧,正統十年開始,軍戶已經名存實亡了,京營開始招募身強力壯的兵丁,每人月餉二兩,布二匹為軍餉,難征兵時便略略上調,基本上高不出多少。”
“到了景泰朝,自願當兵的發銀五兩安家費,免掉其家庭五石稅糧,額外免除家庭兩人徭役。”
“但是,真正到士卒手上的,每月有一兩銀子就不錯了。”範廣苦笑。
“這不還有一半呢嗎?”朱祁鈺不解。
“是寶鈔,發一兩銀子的寶鈔,外加兩匹布,實在鬨餉鬨得厲害,才給個一兩銀子打發了事,再鬨的就以嘩變罪斬首!”
唰的一下,朱祁鈺站了起來:“一兩銀子的寶鈔?讓士卒喝西北風去啊?”
“陛下,恐怕西北風都喝不起啊。”
“臣和底層士卒打交道,他們都十分消極,恨透了底層軍官。”
“要不是為了家裡,早就去做了流民。”
“所以訓練時不賣力氣,打仗時更是能逃則逃,毫無戰鬥力可言。”
範廣表情悲哀:“這還隻是貪墨糧餉呢!”
“吃空餉更是厲害!”
“臣掌管一支團營,中級軍官欺上瞞下,連臣都不知道軍營裡具體有多少士卒。”
“臣暗中查數,才知道營中的實際人數,您猜猜,究竟有多少?”範廣賣個關子。
“七千人?”朱祁鈺心裡打鼓。
範廣伸出五根手指頭。
那也還行,起碼還有一半可戰之兵,京營總算沒爛到骨子裡去。
朱祁鈺反而鬆了口氣。
“陛下,這是實額人數,是個人就算上。您還沒刨除年老體弱的,殘疾失去戰鬥力的,掌炊事做飯的打雜的,真正可戰之兵,不超過兩千人。”
“多少?”
朱祁鈺被驚呆了:“一萬人,隻有兩千人能戰?”
“臣這支團營還是最好的,有的一支團營,可戰之兵不超過五百人。”範廣又送給朱祁鈺一顆重磅炸彈。
大明不是已經開始腐爛,而是爛到骨子了!
“嗬嗬嗬!”
朱祁鈺失聲而笑:“京營二十萬大軍,可戰之兵不足五分之一?”
“這還是最樂觀的情況。”範廣搖頭歎息。
照這麼說,於謙提督京營,也難啊。
之所以不敢爆出來,這是捅了天的大事啊,不管誰說出來,那都是拿著九族的腦袋開玩笑。
連京營都爛成這般模樣,何況幾年都不打仗的邊軍呢?估計都爛成一堆腐肉了。
敢曝光的人,等於和大明所有將領站在了對立麵上。
“範廣,你放心,朕不會說出來是你說的!”
朱祁鈺拍拍他的肩膀:“朕有自知之明,這個雷太大了,朕在有能力解決之前,不會吐露出一個字的,你放心,也不會牽連到你,範廣!”
噗通一聲,範廣跪在地上,萬分感動,哽咽道:“臣不能為國靖忠,臣有罪!”
今天他敢說出來,是感激之下一時衝動。
說完他就後悔了,幸好皇帝體諒他,他拚命磕頭:“謝陛下體諒微臣,謝陛下!”
朱祁鈺扶起他來,腳步踉蹌:“朕明白,雪崩之下沒有一片雪花是無辜的,誰都喝了兵血,恐怕連於少傅也不例外。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啊,聖人也免不了凡啊。朕不會揭開這個蓋子的,不會的,朕明白,朕明白。”
“這件事不要查了,就當不知道,明白嗎?”
“爛在肚子裡,永遠爛在肚子裡。”
範廣拚命點頭:“臣懂,臣懂。”
他扶住皇帝,朱祁鈺身體都在抖。
一旦他揭開蓋子,大明烽煙四起,亂世再現啊。
恐怕他就會溶於水了。
這件事太大了,必須在掌握絕對皇權、絕對兵權之後,才能揭開蓋子,他才有自保的餘地!
幸好今天身邊沒有隨侍的太監,沒有傳入第六隻耳朵。
他很悲哀。
作為皇帝,和太祖、太宗一樣的皇帝,他卻要不斷隱忍、隱忍、再隱忍,甚至還要幫那些混蛋隱瞞遮掩!
但不要著急,飯要一口一口吃,想強軍強國,軍隊必須動刀子,狠狠的動刀子!
想當一個好皇帝,不止要對敵人狠,也要對自己人狠。
膿包不挑破,旁邊的好肉也會跟著腐爛。
該殺的,先記下,早晚一起殺!
他抹了把臉,坐在椅子上閉上眼睛,過了好半天才長舒口氣:“範廣,你做得很好。朕倚你為肱骨,就是要這般為朕賣命,朕一定不會虧待你的,你要什麼朕都能給你!”
範廣趴伏在地上,不敢起身,聞言嘭嘭磕頭:“陛下賜給臣的已經足夠多了,臣為陛下肝腦塗地,赴湯蹈火!”
“李秉暫時不能回來了,讓你兒子好好乾,朕封他做那支團營的副總兵。”
朱祁鈺道:“這團營也沒個名字,以後十團營就涇渭分明,徹底拆分成十支團營,三千營、五軍營、神機營暫且不變,那就有了十三營,改日朕賜十三個名字下來。”
“具體的等於少傅回京,再行具體改製!”
朱祁鈺這是要趁機插手兵權。
“臣為範昇謝陛下厚愛!”範廣叩首。
朱祁鈺讓他起來。
而這時,太監趙順匆匆忙忙進來,跪在地上:“皇爺不好了,有賊人襲擊禦輦!馮公公讓奴婢來這裡尋您,您快些回去吧!”
朱祁鈺猛地坐起來:“馮孝如何?”
“馮公公無事,那一箭射偏了,沒傷到人。”趙順回稟。
“抓到了嗎?活著嗎?”
“還活著!”趙順回稟。
朱祁鈺反而嘴角翹起,你們出洞了!
該朕了!
“傳旨,召集文武百官,全部都來奉天殿!告訴他們,在皇城之中,朕又遇刺了!告訴他們,是又!”
朱祁鈺暴怒:“再單獨派個人去請胡太傅,告訴他,朕又!又!又!遇刺了!”
腳剛踏出偏殿門,卻又縮了回來。
“調羽林左衛等五衛入宮護駕,趙順你去把抓住的人,拖到這裡來,朕在這裡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