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鈺就是要重塑大明之魂!
太祖、太宗時,很少守關隘,邊將想吃羊肉,都會率兵出關出去搶一陣,漠北牧民深受其擾,能跑多遠就跑多遠。
到了宣德、正統朝就瘋狂修關隘了,武備廢弛,隻會守了。
太上皇連守都守不住,不提也罷。
於謙這一把火,讓朝野上下重新燃起希望,漠北諸族一點都不強。
搶他釀的!
“諸卿可有意見?”朱祁鈺環視一周,問。
李賢想說,您彆這麼露骨行不行?偷偷搶也行啊,您直接寫在詔書裡,實在有損天朝名聲。
“陛下,臣毛遂自薦,想去宣鎮!”
朝臣後麵,站出來一個人。
是李侃,此人是詹事府府丞,土木堡之變時,父母困死在容城,李侃冒險迎接回來。
景泰初年,因為說“避難偷生的人,應該嚴加譴責以勵臣節”這句話,忤逆皇帝,朱祁鈺並不看重他。
此人有膽色,卻不知道輕重。
當時國家飄搖,皇帝就該穩定人心,不能斤斤計較。
偏偏此人上書,諫言很不合時宜。
“允!”
朱祁鈺對他印象不好,就放他去宣鎮曆練一番吧。
“還有人想自告奮勇?朕都允了!”
“想去邊關建功立業,欲封爵位者,皆可去!”
“以後邊關少不了戰事,漠北不打咱們,咱們就去打他們!”
陸陸續續,不少人想去邊關建功立業。
正好,宣府、宣化都缺人,正好送去。
“陛下,搶掠一時爽。”
“但這並不是長治久安之計。”
“而人若搶掠習慣了,便會不務正業,不會踏踏實實種田。”
“終究有一天,漠北會臣服於陛下神威之下。”
“那時候,這些習慣搶掠的兵丁,會不會掉過頭來,搶掠我們自己人呢?”
胡濙吹捧皇帝之餘,勸諫皇帝。
“老太傅安心,這世界之大,永遠也搶不完的。”朱祁鈺笑道。
“蒙元便抱著此等心思,國祚不足百年,便分崩離析了。老臣勸陛下,搶掠終非正道。”
胡濙這話,像是在詛咒國朝。
朱祁鈺卻聽進去了:“傳旨遼東鎮,敖漢部有朕一千匹良駒,派兵取回來,沿路若有人阻攔,立斬不赦!”
您就是換個借口呀!
胡濙無語,看得出來,皇帝之心堅定,勸不動的。
聖旨便由內閣潤色一番,讓邊將領會去吧。
“其他人退下吧,老太傅留下,朕有些私密話要說。”朱祁鈺站起來活動一下。
待所有人退下,朱祁鈺才道:“老太傅之言,朕聽進去了,不會窮兵黷武的。”
胡濙緊繃的臉色微微一緩。
“朕留下老太傅,是想說,朕組建四軍之時,以為京營會灰飛煙滅。”
“如今京營損失不多,而京中四軍還在征兵,兵額超過十萬。”
“再加上京營,超過三十萬人。”
“朕擔心憑北直隸,供養不起這麼多大軍。”
見朱祁鈺說得懇切,胡濙微微點頭,皇帝心裡是有百姓的。
“陛下此言甚是,不如立刻裁撤……”
朱祁鈺打斷胡濙的話:“不可,湖廣不安,雲南不靖,兵丁不能少!”
“請陛下明說。”
胡濙皺眉,不懂皇帝的意思。
“朕打算強製歸化雲貴!”
“老太傅聽朕把話說完。”
“朕看過關於湖廣的一切奏疏,認為湖廣之亂,一為藩王之供養;二為逃戶之因;三為雲貴土司不服,不停給大明使壞。”
“朕打算把京營派到雲南去,強製歸化雲貴桂。”
“消弭湖廣之亂的根源。”
“再進一步削藩,改變朝中政策,讓湖廣雲貴桂,成為大明新糧倉。”
朱祁鈺見胡濙欲言又止:“老太傅,朕沒在朝堂上說出來,私下與您說,就是想聽聽您的見解,此時朕與你並非君臣,而是師生,您是朕的老師。”
胡濙翻個白眼,信不信,老臣稍有逾矩,你就會跳起來砍老狗狗頭!
彆玩這套。
“陛下,您認為土司橫行的原因,是什麼?”胡濙問。
“很多吧,蠻人不願漢化;語言、習俗等;以及大明流官在當地橫征暴斂,皆是其不願漢化的原因。”
胡濙卻搖搖頭:“陛下說的都是表,而非根,根是在‘地形’。”
“地形?”朱祁鈺皺眉。
“沒錯,就是地形,雲貴地形險峻,山路崎嶇,難進難出,以山脈橫斷人世間。”
“如此地形之下,哪怕換做漢人進去,也會自立為王的。”
胡濙說得大膽:“人都是有野心的,野心是永遠撲不滅的。而崎嶇的地形,就給也有心的人提供了地理因素。”
“陛下,想強行同化蠻人,並不困難,難得是如何跨越天塹?”
朱祁鈺微微頷首,胡濙說的有道理。
後世同化了這些邊疆省份,是科技的發展。
火器!
朱祁鈺第一個念頭,就是用火器,征服土司,快速推動漢化。
“陛下,雲貴桂常年烈日炎炎,潮濕炎熱。”
“火藥極易受潮,很難發揮出威力來,除非能生產出不受潮的火藥,方能征服土司。”
“再依靠土司之力,開山造路,修通馳道,方能徹底攥住雲貴桂。”
胡濙沒提麓川之戰,實在太丟人了。
太上皇就沒乾過一件好事!這樣人怎麼還有臉活著呢?
“老太傅此言有理。”
朱祁鈺有些興奮,真是問對人了。
火器能發展到什麼地步,他太知道了,有了火器,就能遠征漠北,懷柔雲貴桂了。
“傳旨兵仗局,要研製出來保存火藥的方法,讓火器克服潮濕環境等等,朕不吝惜賞賜,研發出來的工匠,皆賜銀符!允其子嗣入朝為官!不必參加科舉!朕直接提拔了!”
朱祁鈺有些迫不及待了。
胡濙失笑,和太上皇比起來,當今皇帝雖然易爆易怒,卻能聽進去諫言,有點光說不練的意思。
但凡做事,都三思而後行,虛心聽從各方意見,然後全權收權出去,從不摻和。
即便失敗,隻要稟明原因,最多被罵幾句,並不會因此而獲罪。
給這樣的皇帝效力,對那些有能力的大臣而言,是無比幸運的。
胡濙輕聲道:“陛下,湖廣之亂,是政策偏差,若朝堂能整飭貪腐,減輕賦稅徭役,民戶自然可納稅於朝堂,湖廣自然可平,就算偶有小亂,也可旦夕可平。”
“老太傅老成謀國之言。”
朱祁鈺和胡濙心照不宣的,沒提軍戶。
軍戶逃亡,實在實在太重了,僅正統三年,一年就逃掉了120萬戶,如今二十餘年過去,軍戶完全名存實亡了。
但這是個馬蜂窩,暫時不能捅。
“湖廣苗亂平定,朕打算把湖廣打造成新糧倉,緩解漕運壓力。”
朱祁鈺認真道:“先滅寧藩,再除湖廣諸王,朕就算背棄祖宗,也要給大明百姓一個交代!”
“老臣代天下窮苦百姓,謝陛下隆恩!”胡濙恭恭敬敬跪下。
又聊了一會,朱祁鈺才放胡濙離開。
朱祁鈺目光陰冷:“寧藩,快動動吧,朕迫不及待了!”
晚間,處理完了政事。
朱祁鈺在院子裡溜達,許感在一旁伺候。
“太上皇怎麼說的?”朱祁鈺問。
“回稟皇爺,太上皇說不知道,奴婢見太上皇病懨懨的,沒敢多問。”
許感小聲道:“皇爺,太上皇怕不是裝病,請太醫給瞧瞧吧。”
“真病了?”
許感點點頭。
“南宮最近有沒有喜事啊?太上皇有沒有新的子嗣誕生啊?”朱祁鈺問許感。
許感聽得出來,皇帝酸溜溜的。
太上皇一個又一個兒子出生,他卻一個都沒有。
“回皇爺的話,暫時沒有。”
“那就找個太醫瞧瞧吧,終究是朕的親哥哥。”
“告訴太子一聲,去南宮侍奉湯藥,彆總來朕這裡訴苦了,朕都處置項氏了,彆哭哭啼啼的,像個男子漢一樣。”
朱祁鈺溜達著:“許感,都知監如何?”
“奴婢按照您的吩咐,擴招到三百人,都是忠勇可靠的人。”許感小聲道。
“你再秘密訓練一批人,安插在大內各個角落裡,這些官小姐、公子哥們都說了些什麼,你都要知道,最後彙總到朕這裡來,知道了嗎?”朱祁鈺低聲道。
“奴婢明白。”
朱祁鈺點點頭:“現在宮裡和以前不同了,宮女、侍衛背後都有人脈,這皇城會變成個修羅場,你給朕盯緊了。”
“你是朕在宮裡的眼睛,再提點你一句,這些人做了什麼,就代表他們在宮外的父親做了什麼,懂了嗎?”
許感點點頭:“皇爺的意思,從他們身上,看穿其父祖的人脈關係,摸清每個都是誰的人?”
朱祁鈺輕輕頷首:“還有一層,抓住小辮子,讓朕拿捏住他們。”
他仰頭看著這天,幽幽道:“朕,坐在那裡,俯視眾生。”
“奴婢願為皇爺效死命!”
許感恭恭敬敬磕個頭,開始去籌備。
每天都有人入宮,京官家中皆有女子入宮侍奉。
朱祁鈺走出乾清宮,在路上溜達,卻看見一個宮女一瘸一拐的,問她:“你是誰家的?”
那宮女嚇得跪在地上,剛入宮不久,不太懂規矩,戰戰兢兢道:“奴婢父親是翰林院典籍李鑒。”
“站起來,把裙子廖起來,朕看看你的腳。”朱祁鈺道。
那宮女以為皇帝看上她了呢,臉上浮現一抹紅暈。
“快些!”馮孝催促她。
她站起來,廖開裙角,赫然是三寸金蓮,一雙小腳。
“束腳了?幾歲裹的?”朱祁鈺不動聲色問。
“回稟皇爺,奴婢四歲束的腳,家人說束了腳方能嫁一個如意郎君!”她露出羞澀的笑容。
“哼,束腳了才能嫁個如意郎君?騙人的鬼話!”
朱祁鈺臉色陰沉:“你父親李鑒,還是翰林院典籍?他是怎麼讀的聖賢書!聖賢書裡教他給女兒束腳嗎?”
“來人,打發出宮!”
“宣李鑒到勤政殿來,朕親自問問他,為何給女兒束腳?”
“朝堂上三令五申,不許束腳!為何不聽!”
那宮女嚇壞了。
“傳旨,宮中束腳者,一律打發出宮!”
“其父祖在朝中任官者,皆被申斥!”
朱祁鈺冷冷道:“再讓他們挑,挑個沒束腳的,進宮裡伺候!”
“都是小腳,怎麼侍奉朕?”
“進宮當了奴婢,還指望彆人伺候她們不成?”
“都沒長腦子!怎麼當的官!”
朱祁鈺大怒,氣洶洶入宮。
宮中的消息迅速傳遍朝野,自家束腳的女兒,一個個都嚇得麵如土色。
李鑒戰戰兢兢入宮,跪在勤政殿前。
他女兒已經被趕出宮了,被趕出去的,超過千人。
朝中女兒家束腳的,不知凡幾!
“讓他滾進來!”
朱祁鈺的聲音傳來,李鑒驚恐入殿。
啪!
朱祁鈺一個茶杯砸在他身上。
李鑒強忍著痛,跪在地上,一動不敢動。
“李鑒,朕見過你,上次朕駕臨翰林院,便是你親自奉書於朕,朕還誇獎了你的學問!”
“你的女兒,朕看到了,模樣不錯,也甚聰慧,為何要束腳?”
“憑她的出身,模樣身段,找不到如意郎君?”
朱祁鈺寒聲質問。
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一跳。
宮中進來兩千餘官小姐,被打發出宮的,竟有1300餘人,全都束腳的!
幸好,下旨是申斥,不是處斬,否則豈不自己打自己的臉。
他還隻說小腳不便侍奉,沒說要根治小腳。
萬幸啊。
“陛下啊!”
李擅長察言觀色,陛下雖怒,卻不至於因此殺人,他才鬆了口氣,哭泣道:
“裹腳乃千年陋習,朝堂確實數次下旨不準。”
“但女兒是要嫁人的呀,若因為沒束腳,而嫁不出去!或者嫁出去了,在婆家受氣,豈不更糟心?”
“做父母的,哪怕是高官厚祿,也得硬著頭皮裹腳呀!”
“聖旨再大,也大不過人情世故啊陛下!”
李鑒痛哭流涕。
他這話十分忤逆,但朱祁鈺聽進去了。
想革除陋習,靠幾道聖旨是沒用的。
人心驅利,得讓人得到好處,才能漸漸革除陋習。
“照這麼說,你也不想讓女兒裹腳?”朱祁鈺問。
“當然不想呀,女兒裹腳時的慘叫聲,微臣這當爹的也心疼啊。”李鑒抹了抹眼淚。
“那你夫人,是大腳還是小腳?”朱祁鈺忽然問。
把李鑒問住了。
妻妾都是小腳,他不喜歡大腳,農戶才大腳呢,看著多彆扭。
啪!
朱祁鈺拿著碗托砸他身上。
“你就喜歡!所以就以為天下人都喜歡!”
朱祁鈺大怒:“跑朕麵前裝可憐來了,掌嘴!”
穀有之親自掌嘴。
李鑒慘叫個不停。
“停下!”
見李鑒整張臉都是巴掌印,朱祁鈺擺擺手:“朕再問你,為何喜歡小腳?”
“這?”
李鑒有點懵,天下男人不都喜歡小腳嗎?
“接著打!”朱祁鈺想不通,這大明人為何如此變態?
打了上百個耳光,李鑒被打破相了。
“微臣知道了、微臣知道了……”李鑒想通了。
朱祁鈺讓人停下。
“因、因為小腳盈盈一握,可握在手心裡,那種感覺很好……”
話沒說完,朱祁鈺又讓人打。
不對!
這是蔑視!
對女姓的蔑視!
大男子主義,不止要體現在行為舉止上,更要體現在身體上,在家裡,男人才是至尊。
再者,就是跟風,很多人人雲亦雲,並不知道自己真正喜歡什麼,反正彆人喜歡的,他們就會跟著喜歡。
李鑒一隻耳朵被打聾了,穀有之讓小太監住手。
“罷了,找個太醫給治治!”
朱祁鈺想到那個宮女:“給那個宮女挑個好人家,朕親自賜婚,讓婆家不敢嘲笑她。”
法不責眾。
他不能因為人家女兒裹腳了,便將人全家打死了,明天禦史會因此彈劾他的。
耳朵打聾了,是意外。
朕為了彌補,給她女兒挑個好人家,親自賜婚,足夠彌補了。
揮斥伺候的人出去,朱祁鈺問馮孝:“你知道女兒家為何要裹腳嗎?”
“奴婢是挨了一刀的家夥,哪知道這些呀!”馮孝苦笑。
“貴妃為何沒有裹腳?”
朱祁鈺忽然問:“談氏也沒有?宣貴妃過來,朕問問她,她家中為何沒有給她束腳呢?”
很快,唐貴妃進入勤政殿,行禮之後,朱祁鈺問她。
她也聽說了,皇帝因為束腳一事,發了雷霆之怒。
“回陛下的話,當時臣妾家貧。”
“父親雖襲職,家中並不富裕,尚需母親帶著臣妾等做些針線活,補貼家用。”
“所以不會束腳。”
唐貴妃認真道:“臣妾入宮後,家父曾多次自怨自艾,沒有為臣妾束腳,認為因此而低人一等。”
果然,就是跟風、攀比之心。
這是一種社會風氣,想扭轉過來,難比登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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