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皇太後,朕踩著你,也踩著整個大明江山!
皇帝的意思是,遼東打仗,不能影響山東、宣鎮的清理。
“陛下,當務之急是孔氏如何安置!”
胡濙出班,道:“遼東一旦開戰,孔氏就不能搬遷過去,絕不能將孔家置於敵人兵鋒之下。”
“老臣擔心,喀喇沁會舍了遼東軍鎮,狩獵孔氏,屆時朝堂如何向天下交代?”
朱祁鈺皺眉:“老太傅覺得呢?”
“暫停搬遷,留在山東。”
“不行!”朱祁鈺斷然道:“朕已經傳旨給林聰了,勒令其快速搬遷,不許拖延!”
朝臣算看出來了,皇帝遷居孔氏的決心。
遼東真就那麼好嗎?
苦寒之地,不能種糧食,有什麼用呢?
“陛下,遼東大軍本就捉襟見肘,如何分心保護孔氏?”
“咱們和韃靼不是不死不休的局麵。”
“倘若孔氏出事,那就非得拚個你死我活了!”
胡濙擲地有聲道:“陛下,為了一家一姓,而讓天下板蕩,並不值當。”
朝堂向來反對搬遷孔氏。
遼東那塊地皮實在太爛了,即便占據的是沈陽往南,氣候溫暖,但每年都要從南方轉運糧食過去,養不了太多人口的。
再往北,根本就種不了糧食,又是一片平原,種了糧食,也需要防備北方劫掠,需要征召大軍護衛,又要花多少錢呢?
說來說去,國家就是一筆經濟賬。
“傳旨蓋州衛指揮使焦勝,劃出一塊地方來,暫時安置孔氏!”
朱祁鈺選擇蓋州,因為蓋州是遼東核心,遠離前線,又遠離海盜。
蓋州衛指揮使焦勝,又是焦禮的兄長,焦禮人在京城,他不敢造次,可以放心。
“陛下……”胡濙還想說。
“好了,今天議的不是孔家,孔家人丁數萬,死幾個無傷大雅。”
“罵名朕來擔著。”
“反正江南士子已經把朕形容成暴君、昏君了。”
“再加一條罪名,加了也就加了,反正朕也沒有好名聲!”
朱祁鈺提起來就生氣。
他把廠衛派去江南,該抓的文人立刻消失了,廠衛在哪,這裡的文人就消失,其他縣城便傳來激烈的罵名,廠衛再去又撲個空,每次都是。
這口惡氣,朱祁鈺也得忍著。
他的勢力範圍太小了,早晚巡幸南京,看他怎麼折磨江南士紳!
“諸卿,遼東戰事在即,朕不想節外生枝。”
“但是,彆逼朕。”
“把朕逼急了,就強征江南丁口填充山東!”
“誰不來,便殺光!”
朱祁鈺眸中寒光閃爍:“這口氣,朕忍了,這罵名,朕背了!又能如何?”
“臣等萬死!”朝臣跪在地上高呼有罪。
“都起來吧,跟爾等無關。”
朱祁鈺歎了口氣:“接著議吧,遼東的情況,雖然暫時隻是李賢的猜測,但朝堂應該未雨綢繆。”
胡濙欲言又止,終究化作一聲長歎。
他也改不了陛下的決心。
“陛下,微臣以為令於太保快速北上,防備遼東。”白圭高聲道。
“山東還未清理完畢,每天都有官吏解送入京,如何半途而廢?既然做了,就要一做到底!”朱祁鈺目光陰鷙。
“可遼東終究重要啊。”白圭道。
朱祁鈺不理他,看向耿九疇:“可有聯係女真人?”
“陛下,微臣擔心,女真會趁機劫掠遼東!”
耿九疇直言不諱:“微臣和鴻臚寺,派去了兩撥使者。”
“女真那邊語焉不詳,隻說要擴大撫順馬市,並不承諾出兵。”
“顯然是想兩頭討好。”
“倘若女真人不可靠,微臣也擔心兀良哈也會趁機劫掠大明!賺取便宜!”
朱祁鈺皺眉冷笑:“之前朕壓根就沒把兀良哈當成個玩意兒,他們還敢劫掠?”
“不過,不可不防!”
“靠彆人,終究靠不上,還得靠咱們自己!”
“大明得靠自己來守!”
“於謙北上,誰能接替他犁清山東呢?”
朱祁鈺看向朝臣。
“陛下,京師軍隊不多,不能再抽調了。”胡濙擔心皇帝繼續派軍隊出京。
朱祁鈺立刻明白胡濙的意思,想調河南備操軍。
可河南備操軍,是為了震懾京師、威震南方用的,不能輕易調動。
而且,他詔天下諸王入京,也需要備操軍威懾。
議論半天,也沒議出個頭尾。
“老太傅,張固的團營,在京中無所事事,不如調出京吧。”朱祁鈺立刻將矛頭指向文官的軍隊。
讓文官掌一支萬人軍隊,一是安文人之心;二是製衡勳臣。
文武製衡,他這個皇位才能穩固。
胡濙臉色一變,有一萬人軍隊在手,文臣尚且被皇帝壓製成這樣,若沒了軍隊,他們還有活路嗎?
“陛下,張固的團營尚未發下武器,也未操練,如何上陣啊?”
張鳳站出來,直言不諱:“微臣以為,隻能調動河南備操軍,陛下可令備操軍屯守京營,再令白眊、背嵬二軍去山東,接替於太保。”
文臣退讓一步,調備操軍入京。
皇帝不是要抓天下兵權嘛,乾脆把備操軍調到眼皮子底下,抓住將領的心。
胡濙瞪了他一眼,你可真是唯恐天下不亂啊。
皇帝要犁清天下,完全掌握天下人心,大家心知肚明。
你卻在山東、宣鎮、河套未平之時,硬往皇帝手裡塞個河南,想撐死皇帝,這是陽謀。
朱祁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備操軍暫時不能動!”
朱祁鈺自然看出張鳳的心思,朕吞了餌,不上鉤,伱們又能如何?
“天下諸王入京,是關鍵時刻,河南位處天下正中,備操軍用來挾製天下,不能輕舉妄動。”
“通州的運糧軍也不能動!”
“不過邊鎮一點小戰事,沒必要弄得人心惶惶。”
“乾脆,把白眊、背嵬二軍調出京,京師以九門提督府守備即可,朝中尚有侍衛軍、養馬軍、再加上張固手上的人,足夠守備京師了。”
朱祁鈺要等天下諸王入京,再調河南備操軍入駐京營,以大軍鎮壓天下諸王!
“陛下,京師不足十萬人守衛,已經十分空虛了!”
胡濙跪下道:“若是再調走三萬,區區五萬人,如何鎮守京師?陛下莫要忘了,瓦剌雖然往西走,卻未嘗不可能南下,威脅京師。”
“讓九門提督府招募兵卒!”
胡濙剛想勸,朱祁鈺卻揮揮手:“於謙率領的軍隊,朕不打算令其回京了,陳輔率領的團營,留下鎮守山東,也不調回來了。”
“京中本就空虛,擴大九門提督府勢在必行。”
“乾脆,趁機招募兵卒,投入訓練,及早形成戰鬥力!”
果然!
皇帝把於謙派出去,就沒打算讓於謙帶兵回來!
以於謙手下的京營為核心,在遼東征募十萬大軍,為四平城守備,成為韃靼、女真、兀良哈的沙包。
等遼東平定後,一道聖旨,就把於謙詔回來。
於謙苦心經營的軍勢,被皇帝削得乾乾淨淨。
倘若於謙不想回京,隻能在四平城造反,而四平城住著誰?那是孔家啊,孔家敢參與造反嗎?
用孔家製衡於謙,一般人想都不敢想。
皇帝這步棋,走的妙啊!
從把於謙踢出京那一刻起,就開始布局了,於謙自以為得到了兵權,並且死死攥著兵權不肯撒手。
其實,那就是個坑!
跳進去,名聲丟了,身後名沒了,甚至連權力都可能丟失。
想爬出來,要麼乖乖當皇帝的狗,要麼背負罵名去死。
這一瞬,胡濙莫名害怕了。
最讓他恐懼的是,他兒子胡豅,手持天子劍,立於於謙身側。
隻要於謙稍有不臣之心,那天子劍就會斬下來,於謙的大好頭顱,成為他兒子胡豅的晉身之資。
胡豅代表的不是皇帝,而是他胡濙啊。
朝中兩大中流砥柱,其實在胡豅被派出京城的時候,就徹底撕破了臉。
可怕的是,胡濙和於謙都沒意識到。
其實,從於謙出京的那一刻起,文臣就沒有勝利的機會了!
皇帝看似暴戾,看似勤政愛民,其實都是他的偽裝罷了,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牢牢攥住皇權。
“老太傅,可有異議?”朱祁鈺忽然問。
胡濙打了個哆嗦。
他慢慢低下了頭,慢慢跪在地上,聲音蒼老而又無奈:“陛下聖明,老臣沒有異議。”
朝臣都懵了,胡濙怎麼忽然又軟了呢?
“好,軍機處下聖旨,令九門提督府擴征五萬兵丁,多多招募良家子!”
招募匪類,是迫於無奈。
軍隊戰陣,以配合為主,而非靠個人勇武,良家子是有產階級,有家有業,這樣的人才不會臨陣叛逃。
朱祁鈺看了眼胡濙,嘴角翹起。
也就你心中尚有一絲希冀罷了,你和於謙加在一起,也製衡不了朕了!
於謙是有兵權,是有威望,可當他回京的時候,卻是孑然一身。
否則,朕不會允準他回京的。
“背嵬軍一直是陳友、毛勝、任禮幾個老將管著,沒有總兵,這次出征,需要設總兵了,朕打算讓項忠做背嵬軍總兵!”
誰也沒想到,皇帝會給文臣權力。
但胡濙卻看得清楚,皇帝不用老將,是提拔新貴,用新人替代老人。
至於提拔文臣,你就彆想多了,等著項忠立下戰功,就是封爵之時。
還有一點,就是用方瑛、項忠,製衡於謙。
再往深了想,何嘗不是在拆分方瑛和李震呢?
皇帝的心思,深著呢。
“陛下聖明!”群臣叩拜。
“張固的團營,現在隻有一萬人,直接招滿,朕賜下軍號,解煩,以後便自稱解煩軍!”
朱祁鈺寫下兩個大字,賜給張固。
總要給朝臣些甜頭。
但是,這解煩軍是東吳的軍隊,在曆史上名聲很小,可見皇帝對它的期待之低。
“微臣謝陛下天恩!”張固跪在地上,兵權變大,總是好事嘛。
但胡濙、張鳳等人卻絲毫不開心。
“解煩軍征滿後,入駐京營營盤。”朱祁鈺又一腳,把解煩軍踢走了。
張固臉上的喜悅凝固:“微臣遵旨!”
朱祁鈺直接傳旨,讓白眊、背嵬兩軍,整肅軍中,三日後開拔入山東。
“諸卿,這是耿裕編纂的蝗災書,你們看看如何?”朱祁鈺讓太監發書給他們。
剛剛入朝的年富,擔任吏部右侍郎。
登時笑了起來:“耿主事頗有趣味,竟用這種方式畫出來的,倒是一針見血。”
“就是缺了些文采。”俞山笑道。
“這是陛下的方法,可令不識字的農戶看得明白,這蝗災書,本就是警示百姓的,百姓看得懂便好。”耿九疇高聲道。
朝堂上頓時一片山呼萬歲。
俞山就尷尬了,他說沒文采,豈不是在罵皇帝沒學問?
“耿九疇說的沒錯,這書就是讓百姓看的,百姓看得懂便好。”
朱祁鈺懶得理他,笑道:“朕已經讓經廠刊刻了,先印個一萬冊,發到民間去,所有乾旱地區,爭取一甲一冊。”
“陛下聖明!”朝堂又是一片山呼海嘯。
“都是耿裕的功勞,耿裕編纂此書有功,升遷郎中,調任禮部,負責編纂教化萬民的書冊。”
說到這裡,朱祁鈺停頓:“諸卿,朕打算編纂幾本書,給天下孩子開蒙用。”
“朕知道,天下孩子數量龐大,令其全都讀書,幾乎不可能。”
“但朕想著,總該會寫自己的名字,認幾個簡單的字,會一些簡單的數算,不至於活得像牲口一樣!”
“所以呀,朕打算將三字經、千字文,編成小人書,發布天下,讓孩子們認幾個字。”
朝臣都是飽學之士,對教化萬民有著天然責任,全都跪在地上:“陛下教化萬民之心,天地共鑒!”
“談不上教化萬民,不過幾本小人書罷了。”
“當然了,不可能朝堂出錢刊印,每家送一本,奈何中樞沒這麼多錢,負擔不起。”
“隻能每甲一本,輪流傳閱。”
“家中富庶的,也可以自己購買。”
“一來,用賺來的銀子平賬;二來,白送的東西,人們都不會珍惜。”
朱祁鈺看向白圭:“禮部,以後天下書籍,歸禮部管!”
“朝堂。民間刊刻的書籍、邸報,全都歸禮部管。”
“之前朕就說過,打算辦報,讓百姓知道朝堂之事,奈何之前過於忙碌,騰不出功夫來。”
“這回全都交給禮部,多多辦報,讓天下百姓,知道中樞大事。”
“書籍、報紙都是可以賺錢的,禮部要用好這次機會。”
朱祁鈺這是給禮部權力。
禮部、刑部、工部,在朝堂中地位最低。
之前提升了刑部權力,如今又提高禮部權限。
工部如今在京畿忙碌,地位越來越高。
“微臣謝陛下天恩!”白圭跪在地上。
“禮部該如何做,寫本奏疏,呈上來,朕親自看。”朱祁鈺點點頭。
又說了些旱情。
勒令中樞時刻關注旱情。
下了朝。
禦輦前往永壽宮。
常德被安置其他宮中暫住,永壽宮封宮。
“都在外麵候著。”
朱祁鈺走進永壽宮。
孫太後一身紅衣,花枝招展,紅色的嘴唇仿佛如血一般。
“請問皇太後安!”朱祁鈺行禮。
孫太後視而不見。
朱祁鈺直起腰來,走到椅子上,坐下:“皇太後想改封漠北王為浙王?”
“哼,哀家這宮裡,可有秘密可言?”孫太後怨恨地看著朱祁鈺。
“朕與你,終究是一家人,一家人,有什麼秘密呢?”朱祁鈺看向她。
“嗬嗬,一家人?”
孫太後冷笑:“一家人,就能隨隨便便封了哀家的永壽宮?”
“哀家是你的嫡母!不是你的後妃!”
“先帝在時,尚且不曾如此虐待哀家,你敢?”
她猛地盯著朱祁鈺。
“皇太後過激了,等仁壽宮修葺完畢,便請皇太後移宮。”朱祁鈺和顏悅色,並不忤逆她。
孫太後冷哼一聲:“哀家可不是常德,被你兩句好話,騙得團團轉!”
“朕沒騙常德,她是真親姐姐,朕怎麼會不愛她呢?”朱祁鈺說軟話。
他也無奈啊,詔天下諸王入京,得讓諸王看到宮中和睦,方能打消其疑心,省著真造反。
還有一層,就是等天下諸王入宮覲見,總要見到孫太後的。
必須得讓孫太後和他保持口風一致。
“那固安還是你的親女兒呢!吳氏是你的生身母親,你是怎麼對她們的?”
孫太後可不吃這套,朱祁鈺尷尬了。
壞事做多了,打臉了。
“彆假惺惺了。”
“常德是哀家親生的,你心裡多恨哀家,哀家不知道?”
“你會對她好?糊弄鬼去吧!”
“你就是想奪走哀家的女兒,折磨哀家,讓哀家痛苦!你好毒的心思啊!”
朱祁鈺並不否認。
母女反目,未嘗不是一出好戲。
常德還是固安的工具人呢,得用好了。
“你今天能在哀家麵前說軟和話,無非是擔心諸王不肯進京,在封地直接造反!”
孫太後慢慢站起來,滿臉惡笑:“哀家知道,你不怕他們造反,但怕產生惡劣的政治影響!”
“更怕他們入京的話,哀家在他們麵前,揭露你的秘密!”
“因為,你不是先帝的兒子!”
啪!
朱祁鈺揚手一個耳光扇在她的臉上!
“給你臉了!”朱祁鈺眸光如刀。
孫太後被打了個趔趄,卻癡癡笑道:“被哀家說對了,你心裡害怕,所以才會詔天下諸王入京!”
“你不會允許天下諸王出京的!”
“哀家早就把你看透了,你這個人,極致的自私自利!”
“怎麼可能無緣無故給我們娘仨好處?”
“你虧不虧心啊!”
“想維護天家顏麵,讓諸王乖乖入京,乖乖被你糊弄!”
“但哀家偏偏不允!”
“打啊!”
“你再打你的嫡母!”
“先帝就在這裡看著呢……”
她猛地走到一個角落,扯下一片棉紗,露出先帝靈位。
“先帝都看在眼裡!”
“你這個不孝子,打你的嫡母!虐待你的親兄長!誆騙你的親姐姐!”
“你還是個人嗎?”
孫太後夠絕的。
悄悄打造了先帝靈位,放在永壽宮中供奉著。
朱祁鈺眸子一陰。
都知監並未稟報過,這靈位是何時打造的?何時供奉的?
這永壽宮裡,還有他不知道的秘密!
都知監是乾什麼吃的!
“皇太後,朕何時誆騙常德了?”
朱祁鈺和顏悅色道:“薛廈,本就有資格繼承陽武侯的爵位,又是朕的親外甥,讓他為朕出力賣命,不行嗎?”
“皇太後,你把朕想的太壞了,常德做了錯事,罰了便過去了。”
“她是朕的親姐姐,父皇不在了,漠北王又自顧不暇,朕不疼她,誰疼她呀?”
“朕才是咱們這一脈唯一的男丁啊,若放在百姓家,那也是全家的族長啊,朕不向著自家人,向著外人嗎?”
“難道朕非要做孤家寡人嗎?”
“百年之後,朕有何麵目去見父皇呢?”
朱祁鈺不想來硬的。
萬一談崩了,不好收場,總不能再裝瘋一把吧?不值當!
“你懷疑朕,是因為朕沒賜下世券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