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想裂土分王?就憑你姓朱?一群豬狗不如的東西!
時光荏苒。
轉眼到了六月初一。
於謙、李賢每日都有奏章入京。
孫原貞也到達宣鎮,朱祁鈺令寇深、範廣送入京的密奏,全部抄送一份送到孫原貞手上,讓孫原貞時時知道那支騎兵的動向。
目前,戰事最激烈的是遼東,喀喇沁部深入長城內搶掠,李賢守邊捉襟見肘,防範不佳。
梁珤已經出京,正在趕往遼東的路上。
反倒是大寧城,是最安靜的,韃靼和於謙相持,基本上都是小打小鬨,韃靼一點便宜都占不到。
於謙善守,把大寧城守得跟王八殼子一樣。
滿都魯汗倒是想兵分幾路,甚至想繞過大寧攻打京師,想想還是放棄了。
於謙是什麼人?
把瓦剌打得像孫子一樣的戰神,他會不知道大寧後方防禦弱環?
估計早就設下陷阱,等著滿都魯汗上鉤呢。
幸好,於謙沒有開城野戰的打算。
彼此相持,陷入僵局。
滿都魯派親信組成使團,入京和談。
春闈臨近,京中極為熱鬨,客棧、飯館人滿為患,勾欄瓦舍狂蹭熱度,詩會、文會一天辦幾十場,各大花魁你方唱罷我登場,京師的繁華,絲毫沒有受邊關戰事影響。
而京中的報業更是如雨後春筍。
為了區分官方邸報,民間改為報紙,那些文人,恨不得天天辦文會,天天發報紙。
他們辦報不是為了賺錢,而是為了自我陶醉。
戶部收稅收到手軟。
多少商人看準時機,瘋狂辦報,這股風氣正在從京師蔓延到天下,如今江南也開始了辦報風潮。
每天要是有好報紙,都會送入宮裡讓皇帝品鑒。
朱祁鈺算見識到了大明的文風薈萃。
申時。
“宴席準備好了?”朱祁鈺還在處置奏章。
日理萬機有些誇張,但他每天要看一千多件事,要是一本一本奏章讀的話,恐怕十天也看不完。
幸好司禮監、內閣、軍機處,三方協作,釋放了他的雙手。
他隻負責看就好,不必逐一批複,也不必事事費心,做到心中有數即可。
也要感謝貼黃,讓他有足夠的精力,看完全部奏章。
“回皇爺,都準備好了。”馮孝磕頭。
“時間到了,就宣諸王入宮。”
朱祁鈺接著看奏章。
酉時,準時,諸王列隊入宮朝覲。
朱祁鈺身穿冕服,等朝覲之後,再去換常服。
其實隻是頓家常便飯,沒必要搞得跟大朝會一樣,令諸王身穿王服按禮覲見。
一係列的流程一個時辰都走不完。
朱祁鈺純粹是折騰諸王。
流程走完。
“諸王落座吧。”朱祁鈺去內宮換上常服。
諸王卻真的遭罪,穿著厚重的冕服坐在殿裡。
好在今天外麵下雨,天氣涼爽一些,上一次那天熱得,有幾位都熱出了病。
“漠北王病了,朕就沒讓他來朝覲。”
朱祁鈺解釋道:“寧王,你會不會在想,漠北王的病和朕有關係?”
您可真記仇啊!
寧王撲倒在地上:“微臣對陛下之忠心日月可鑒,絕對沒有不該有的心思啊!”
“太陽和月亮能不能看見朕不知道,反正朕看不到。”
朱祁鈺嘟囔道。
偏偏這嘟囔的聲音,整個乾清宮都聽見了。
寧王如遭雷擊,難道要讓我把心挖出來,給您看一看嗎?
“落座吧。”
朱祁鈺環視眾人道:“皇太後也沒來,不是病了,而是皇太後不想見到某些人。”
諸王心裡嘀咕,那個某人,是您吧?
“太後也沒來,諸王不會介意吧?”朱祁鈺慢悠悠問。
介意有用嗎?
諸王隻能叩拜,勸皇帝切勿勞煩兩宮太後。
“太子也沒來。”
朱祁鈺道:“太子正在苦讀功課,不宜參加這等場合,以亂心智,諸王會不會暗罵朕,對太子不慈呢?”
又來?
諸王不停磕頭,陛下求求您彆說了,再說下去,我們都出不了宮了。
其實,諸王已經猜到舉辦這場宴席的原因。
宗室裡的將軍都沒入京,所以皇帝生氣。
“宮中之事,吾等外王不敢置喙!”寧王聰明啊。
這種事,說了是罪,不說也是罪,乾脆用不敢說來回答,絕對聰明。
諸王立刻跟進。
朱祁鈺吃了個癟。
沒錯,諸王要是敢評論,不論對錯,他都直接抽他們。
天家事是你們配評論的嗎?
伱們算什麼東西?
“都起來吧,落座。”
朱祁鈺嘴角翹起:“朕舉辦這場家宴,無非是想念大家了,沒彆的意思。”
“上一場家宴,過了近一個月。”
“這一個月,大明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湖廣拆分成湖南湖北,由韓雍和年富,各領一省,如今欣欣向榮。”
“當然,這裡麵也離不開湖廣諸藩的支持。”
一聽這話,荊王、武岡王、荊州王,淚如雨下,你們用的都是我們王府的錢啊!
王府彆的東西不多,就是錢多。
好在皇帝還算有點良心,武岡王、荊州王雖然是郡王,卻以親王製建府。
那府邸他們去看了,那叫一個富麗堂皇,主打的就是一個豪華。
看完之後心裡稍微平衡。
住這宅子,又在京師繁華之地,不比當個鄉下土霸王強?
“雖然邊境還在打仗。”
“但是,韃靼於大寧城外與明軍相持,已經派使前來和談了,京師基本無虞了。”
“遼東雖然也在打仗,大明損失慘重些,但喀喇沁部也沒討到什麼便宜。”
“兀良哈、女真人都在劫掠喀喇沁部的後方。”
“梁珤率領河南軍出京,不日及達。”
“攻守之勢轉換矣。”
“可以說,大明一片欣欣向榮之勢,一片大好。”
朱祁鈺還沒說謊。
喀喇沁部對遼東破壞很大,但其本部損失也不小,遼東軍民奮起反擊,兀良哈、女真人去後麵撿人頭。
等到梁珤大軍抵達,李賢就有了和喀喇沁部決戰的實力。
當然了,這也歸功於喀喇沁部腦殘似的分兵三路,給了李賢可乘之機。
就算不打決戰,守勢已成。
想來用不了多久,喀喇沁部就會遣使和談。
到時候,主動權反而掌握在大明手裡了。
喀喇沁為什麼要打這一仗?
其一:喀喇沁部的崛起,勢不可擋。
其首領孛來想用大明立威,揚威於漠北。
想坐穩他北元新太師的寶座。
沒錯,滿都魯汗滅了太師癿加思蘭之後,又欽封孛來為太師。
其意太明顯了,就是想利用孛來的喀喇沁部。
甚至朱祁鈺都懷疑,喀喇沁掠邊,背後有滿都魯的授意,喀喇沁去擋刀,滿都魯在後麵撿便宜。
其二:孛來也不是傻子,也想脫離韃靼,單獨和大明展開邊貿,進一步增強部落勢力。
就是說想要大明的歲幣,遭到大明拒絕後,直接開戰。
其三:喀喇沁部想要更多的生存空間。
喀喇沁部是韃靼諸部中最強的一部,但生存空間並不理想。
孛來想拓展生存空間,增強部族實力,估計想著做韃靼的也先,野心極大。
結果,孛來崩了牙。
大明兵力分散,他以為是便宜,結果深入遼東後,發現就遼東一鎮的軍民,他都奈何不了。
何況大明有九鎮,又有京營二十萬虛數)。
這裡麵還有滿都魯汗率領十四萬精兵,威懾大寧的前提下,牽製住了於謙的主力。
否則,喀喇沁部能回去多少,就不好說了。
這一仗,打了近半個月,李賢和孛來打得難解難分。
李賢確實允文允武,是個帥才,胡濙又說他是首輔之資,看來得換個用他的辦法。
“前些天,朕和孔氏達成一致。”
“孔氏為朕漢化兀良哈,將漢文明,推廣到更遠處!”
“太宗皇帝未竟的事業,朕來繼續做!”
朱祁鈺端起酒杯:“諸王,這杯酒,敬遼東軍民!”
您不會喝了三杯就打人吧?
換換套路吧,求求啦。
一飲而儘。
“諸王都是朱家子孫,自小學的是經義,爾等認為漢文化如何?”朱祁鈺高聲問。
“陛下,這還用贅述嗎?”
魯王嗤笑:“漢文明乃亙古至今最偉大的文明。”
諸王附和。
“魯王說得對,漢文明乃是最優秀的文明!”
“兩晉時漢人衰微,五胡亂華。”
“結果如何?”
“五胡被漢化!”
“那五胡至今安在?”
“早已成為了漢人,成為了吾等的先祖!”
“隋唐雄風,胡漢並存,盛唐以寬廣的胸懷,容納百川,化胡為漢,鑄就不朽豐碑。”
“遼宋金又如何?”
“入主中原的遼金,俱被漢化,成為漢文明的一顆明珠。”
“大元何其遼闊,何其強大!”
“入中原不足百年,被漢化者不計其數,最終其部族將漢文化烙印自己的心中!”
“若再給大元五十年國祚,蒙人早就不複存在嘍。”
“全是漢人!”
“諸王去問漠北諸族,他們可說明人羸弱,卻不會說漢文化是垃圾!”
“因為,在他們心中,漢文化也是高不可攀的存在!”
“他們也向往漢文化!向往漢文明!”
朱祁鈺神情亢奮:“諸王,朕之心,爾等應該清楚,朕的心,不在於一城一地之得失,朕的心在天下!”
“大明承元製,大元領土的法統永遠在大明手中!”
“而不在北元,更不在韃靼、瓦剌這等部落手裡!”
“法統在朕!在大明!”
“朕要恢複大元疆域,重振大明榮光!”
“所以,朕的心,在你們想都不敢想的更遠處,在泰西,在海洋的儘頭!”
“你們以為,朕會看得上,你們王府那點小小的家財嗎?”
朱祁鈺話鋒一轉:“近來,泰西國佛郎機人朝覲天朝,卻言行不恭,說大明之弱,不及佛郎機一百艘戰船。”
“朕初時大怒,怒而閹之!”
“事後,朕令人反複問詢,方才得知,泰西諸國之強盛,不比大明弱。”
“唉,現在已經不是蒙古帝國時長子的西征的時代了。”
“蒙古人,已經被泰西人,掃進曆史的垃圾堆了!”
“朕聽完,方知自己坐井觀天,方知自己夜郎自大!”
“但心中,更多的是憤恨!”
“蒙人,乃華夏苗裔,朕可殺可屠,但不許泰西人來殺!”
“瓦剌、韃靼,和大明爭的是國力,乃是一家兄弟,關起門來內鬥。”
“泰西人算什麼東西?”
“曾經蒙古人的走狗罷了,如何翻身撕咬主人?”
“泰西人打他們,那就是打朕這個天可汗的臉!”
“朕已經派人去將近海的佛朗西人全都殺光!”
“以平胸中憤懣之氣!”
朱祁鈺語氣高亢,神情激昂。
皇爺您可輕點吹吧。
您何時將蒙人看成自己人了?
諸王聽個熱鬨。
反正大明好與賴,跟他們沒有關係,他們隻是負責混吃等死就好了。
但是,樣子得做。
“臣等微陛下賀,為大明賀!”諸王叩拜。
朱祁鈺端起第二杯水:“諸王。”
“爾等是不是在想,你們就算有能力,那又如何呢?”
“朕也不會用。”
“朕是該防備你們的,萬一給了你們兵權,你們再來一場靖難,朕可怎麼辦呢?”
“是不是?”
“都是這樣想的?”
朱祁鈺嗤笑:“上一場宴會,朕就說過了,朕可以給你們權力,讓你們出去做事。”
“就連漠北王,朕不也令其管宗人府嘛!”
諸王狂翻白眼。
是啊,漠北王確實在管束諸王,但隻是漠北王府的太監出來管束諸王,那個叫許彬的太監,對他們那叫一個狠啊。
至於漠北王,影子都見不到。
綜上,斷定,皇帝的話一個字都彆信。
“朕是要給宗室權柄的。”
“大漢,宗室諸王都是有權力的。”
“朕也想恢複大漢之製。”
朱祁鈺說著違心話。
大明是皇帝集權的巔峰,他會放權給諸王?
但是,人嘛,都是追求權力的動物,聽到皇帝這番話,百爪撓心,想試一試。
年輕的荊王很有想法,他已經從郡王到親王實現三級跳了,想再跳一下,當個真的諸侯王。
“請陛下細說!”荊王挺身而出。
朱祁鈺都懵了,朕在釣魚,你看不出來嗎?
從都梁王晉升了荊王,飄了?
朱祁鈺都不會接了。
朕能給你們權柄?讓你們靖難?跟朕打仗玩呢?
“荊王打算如何為國朝效力呢?”朱祁鈺反問,他不會回答,就讓荊王自己說。
荊王認真想了一下,竟然真的說:“漢朝時,諸侯王乃一國之主,名副其實……”
諸王目瞪口呆,荊王這麼勇嗎?
皇帝在釣魚,你真沒看出來?還主動往槍口上撞?
你今天想當真的諸侯王,明天是不是就想當皇帝了?
在你麵前的是皇帝啊!
燕王係的皇帝,那是靖難出身的家族,他們家就是造反起家的,他會允許諸脈造反?
對了,你也是燕逆的後人,那沒問題了。
“哈哈哈!”
朱祁鈺不怒反笑:“荊王說得有道理,既然是諸侯王,就該有諸侯王的樣子嘛!”
諸王登時就傻了,真要分封?
可不對呀,之前您強征諸王入京,又不許諸王出京,擺明了要把諸王困在京師。
如果真分封的話,一道聖旨,諸王樂不得的拿到權柄,傻子才不要呢,何必這麼麻煩?
“怎麼?就荊王想當諸侯王,諸位都沒興趣嗎?”朱祁鈺語氣有些失望。
來真的?
慶王咬牙道:“微臣想做諸侯王!”
有慶王出頭,諸王陸續跟進。
看樣子,都想做真的諸侯王。
當諸王全都表達了真實想法後,朱祁鈺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變得如冰塊一般:“都想做諸侯王啊?”
“看來分封是大勢所趨,人心所向啊。”
諸王趕緊點頭。
都跪著呢,沒人看到皇帝的臉色。
甚至都在崇敬,當諸侯王的第一件事是乾什麼,肯定暗戳戳屯兵靖難啊。
“看來朕之前做了不少,逆反人心之事。”
“難怪朕不得人心呢。”
“原來問題出在這裡呀。”
朱祁鈺歎了口氣:“慶王,你說說,該怎麼搞分封呢?”
慶王一聽,皇帝難道真的要恢複太祖時的諸王權柄?
“自然是恢複太祖祖製。”慶王也真敢說呀。
也不想想,第一個推翻祖製的是誰,貌似是建文,第二個就是太宗皇帝!
太宗皇帝推翻得最徹底。
現行的祖製,都是太宗皇帝擬定的,如今坐皇位的,也都是他的兒孫,自然不敢違背祖製。
你想恢複太祖祖製,想效仿太宗事?
造我們這一脈的反?
“諸王都是這樣看的?”朱祁鈺又問一遍。
隻有鄭王人間清醒,小聲道:“護衛隻有太祖時的一半就足夠了。”
太祖時給的兵額太多了。
皇帝不會放心的。
畢竟削藩之事,曆曆在目。
經過六十餘年持續不斷的削藩,才瓜熟蒂落,徹底削藩成功。
鄭王的意思是,當個富貴閒王就好了,享受好日子多舒服呀。
“哈哈哈!”
朱祁鈺陡然大笑:“說得都不錯,把兵丁給你們,朕也好垂拱而治。”
“反正現在大明欣欣向榮,有你們為朕戍守天下,這天下也就徹底安穩了。”
“都是親戚,你們不能造反朕,對不對?”
啪嚓!
忽然,朱祁鈺把手中的瓷杯砸在地上,聲音陡厲:“諸王是真敢想啊!”
“裂土分王,當真的諸侯王!”
“夢裡都做不到這麼好的美夢吧?”
諸王本來美滋滋的,卻不想瓷杯一碎,皇帝忽然暴怒。
這不是您要封王的嘛,又不是我們要的,您這不就是找茬罵人嗎?
鼻子輕輕一嗅……沒有酒味,像是水?
皇帝一直在喝水!
一個個又氣又怕。
“就憑你們,居然想分朕的土地?”
“你們憑什麼?”
“憑你們姓朱嗎?”
“還是憑你們腦袋大脖子粗啊?”
朱祁鈺冷笑:
“想屁吃呢?”
“朕告訴過你們幾百遍了,這萬裡江山,是朕的私產!”
“你們說好聽點算朕的親戚,說難聽點,就是朕手裡的玩物!”
“朕能封你們為王!”
“也能封一頭豬為王!”
“就算真讓你們當諸侯王,你們敢當嗎?你們配當嗎?”
“一群廢物,天天做白日美夢!”
朱祁鈺麵容凶厲:“慶王,你捫心自問,你配當王爵嗎?”
慶王知道,自己捅馬蜂窩了,渾身哆嗦,連連磕頭說不配。
“你就是不配!”
“你為大明做過什麼?”
“為朕的江山,做過什麼好事?”
“什麼都沒做過,配當王爵?”
“一群豬狗不如的東西!”
“居然妄圖當漢朝時的諸侯王?”
“哼,朕還真沒發現,你們個個都狼子野心啊!”
“就算朕把諸侯王國給你們,你們會治理嗎?會嗎?”
“一群廢物!”
朱祁鈺目光灼灼,語氣微緩:“荊王,你是怎麼想的?”
荊王眼淚都出來了。
我想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