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章飛踏加砸頭,漢宗案牽扯出來的黨爭
就在俞士悅抓人的時候。
閣部諸臣,卻都在深思,漢宗案究竟是誰炮製出來的,重要嗎?
作為一名合格的政客,應該善於利用一切環境,將漢宗案利益最大化,借此打擊政敵。
彼此之間,莫名對視一眼。
從景泰八年起,皇帝就自己站出來,當群臣的靶子,從裁判變成選手,以擴大皇權為名,大肆乾擾朝政。
其實,他成為被群臣群起而攻之的對象,黨爭變成了,帝臣之爭。
朝堂上,所有人都是皇帝心中的良臣良將,為了大明肝腦塗地的忠臣。
可是,這些人的力氣真會往一塊使嗎?
就說於謙,他想做人間文武聖人,既希望皇帝繼續當裁判,也不希望皇帝砍他的腦袋。
孫原貞,想證明自己比於謙強。
耿九疇,實現自己的政治抱負,建立頂級士紳家族。
白圭,跟耿九疇作對,開啟黨爭。
姚夔,寧願做毒士,也願意顯貴一時,同時暗戳戳的發展文臣中的人脈。
王複,想入閣,想位極人臣,可前麵的阻擋太多了,他什麼時候才能出頭啊?
皇帝呢,硬生生將所有人捏合在一起,試圖往一塊用勁兒,可爭權奪利是人的天性。
皇帝拿走了大部分權柄,臣子就得為剩下的殘渣權力,爭個你死我活。
能臣太多,絕不是什麼好事,誰都有野心,誰都想當執牛耳者,這就會形成內耗。
皇帝壓著,尚且不會立刻爆發,現在皇帝走了,內耗來了。
所以,漢宗案是誰炮製的不重要。
這是一個開啟黨爭的契機。
是爭權奪利的機會,是走到臣子頂峰的最好時機。
耿九疇和白圭對視一眼,隻要把對方搞掉,權柄自然暴增。
孫原貞偷偷看了眼於謙,於謙這個人太敏感了,哪怕皇帝掌握任何風吹草動,都會殺掉他的。
所以,於謙是最希望中樞平穩的人,那麼他孫原貞,是否該利用這次機會,讓風波持續下去呢?
馬文升和餘子俊的眼神碰撞,都是後起之秀、青年才俊、未來的國之宰輔,自然就是天生的冤家。
姚夔和王複這對好基友,似乎都看到對方眼裡的野心。
李實、宋琰、薛希璉,就沒有爭一爭的意思嗎?
隻有陳文、馬昂不敢抬頭,他們本就不是皇帝的寵臣,坐上這個位子,全憑本事。
那麼,他們能否借機搞掉幾個地方督撫呢?
漢宗案爆發,團結的中樞竟有分崩離析之感。
而在南京。
錦衣衛出馬,讓整個南京見識到景泰帝的殘暴。
這皇帝哪裡是什麼千古一帝,就是千古暴君!
不問緣由,直接就殺啊!
南京城門關閉七天了,南京城內所有富戶以上的,以宅子的麵積算,全被錦衣衛控製起來,嚴刑拷打。
紫禁城,被南京城的財貨堆滿了。
皇宮裝不下,就往各個官邸裝,很快也滿了,然後往民居裡堆積,皇帝派兵看著。
難怪皇帝從宮中帶來幾千計相呢,原來是為了這事呀。
廣德州,是南直隸的直轄州。
但被劃入安徽治下了,如此吏治仍不明晰,還是以原南直隸管轄統治的。
楊信收到聖旨,將廣德州內一切大戶,全部緝拿,嚴刑拷問。
膽敢逃跑者,一概以造反罪論處。
陳舞陽親自出京,主持廣德州清洗之事。
而根據苦嶺關的佃戶招供,他們主要來自廣德州三家大戶人家,分彆是廣德三傑,鐘、夏、袁三家。
這袁家也有三傑,號稱廣安三傑,這三人善於詩作、劇作,多篇劇作在秦淮河上廣為流傳。
陳舞陽率兵快馬包圍廣安縣,直接攻打袁家。
袁家三傑,還開了個廣安學宮,跟宮中申請的錢財,皇帝掏錢建的學宮,讓他們收徒傳道。
結果,造反到皇帝頭上了!
嘭!
豪華的府門被衝開,陳舞陽率兵衝進去,見人就殺!
“全部跪下,抵抗者殺無赦!”
陳舞陽提著刀,衝進府宅之中,喝問:“三袁在哪?”
“大人,我家老爺在學宮裡講學呀!”
“帶路!”
陳舞陽讓人把袁家人全都抓出來,聚集起來。
而三袁聞聽重兵攻破他家府宅,嚇得要跑路,結果被學宮裡一個學子拽住:“你們要是跑了,朝廷追責下來,我們可怎麼辦啊?”
在學宮裡聽課的學子們懵逼了,你們犯了什麼罪,竟惹來朝廷大軍?
“放開老夫!”老大袁開隆急了。
“老師,您總教導我們,為人處世要堂堂正正,朝廷是講理的,隻要您沒犯罪,我們這些廣安學子就是拚死,也得護住您呀!”
袁開隆大急:“伱這是護住老夫?還是弄死老夫啊?”
“老師,世間事再大也大不過一個理字,您問心無愧,為何要跑呀?”
“秀才遇上兵,有理說不清,你懂不懂啊?老夫沒你這樣的學生!”
袁開隆使勁拽衣服,索性把衣服撕開,翻牆而逃。
兄弟三人也聰明,為了不拖累對方,分三個方向逃走,能逃一個是一個。
嘭!
大門被軍將撞開,陳舞陽快速衝進來:“三袁在哪?”
那個拽住袁開隆衣袖的學子,指了指三個方向:“他們分三個方向跑了。”
“來人,封鎖廣安,連夜緝捕!”
陳舞陽凶厲地看向諸多學子:“你們最好和三袁沒有關係,否則,你們全家都得遭殃!”
“大人,袁師犯了何罪呀?”那個學子小聲問。
“造反!”
嘩!
學宮裡一片嘩然,膽子小的學子從椅子上墜落,有人站起來:“我願意幫大人抓捕袁師,求大人饒過我家!”
“好!”
陳舞陽不認識三袁,有學子帶路,自然是好的。
“袁師平時最是忠君報國,怎麼可能造反呢?”有學子小聲為三袁辯駁。
陳舞陽聽見了,目光灼灼地看向那個學子:“既然沒造反,他為何要跑呢?”
“大人您這是詭辯。”那學子小聲辯駁。
“你個小子有點意思呀,你先賣了你的袁師,然後又為你袁師辯駁,你是要乾什麼呀?”
沒錯,這個學子,就是拽住袁開隆,並告訴陳舞陽袁開隆逃哪的學子。
那學子恭恭敬敬行了一禮:“大人,吾拉住吾師,是不想令其蒙羞,正如他教導諸生一般,當堂堂正正為人;”
“學生告知大人袁師去處,因為您是官,學生是民,官問民,自有道理,學生不敢反抗,此為天理;”
“而學生為袁師辯駁,乃因袁師是吾師,自然要為其發聲。”
陳舞陽發現這小子是個人才啊:“你叫什麼名字?”
“學生巫璋。”
“巫璋,好,你既然想知道究竟,那本官就在這裡審理三袁,讓爾等看清楚,你們的老師是什麼貨色!”
話音方落,三袁被抓了回來。
雖有廣安文宗之名的三袁,此刻卻哭哭啼啼的,跪在陳舞陽麵前。
“苦嶺關指揮使許鑫造反,你們可知道?”陳舞陽問。
“不知。”
陳舞陽又問:“根據俘虜供述,其兵卒非關隘衛所兵,而是你袁家佃戶,可承認?”
“我袁家對大明忠心耿耿,不敢造反。”袁開隆哭哭啼啼道。
“不見棺材不落淚!”
陳舞陽忽然拿起一張小凳,狠狠砸在袁開隆的腦袋上。
袁開隆咚的一聲,撲倒在地上。
“你頭是真硬啊,這麼砸都不出血。”
陳舞陽丟下板凳,直接跳起來,雙腳飛踏,狠狠踏在袁開隆的腦袋上。
“啊!”袁開隆慘叫一聲。
陳舞陽退後兩步,一個俯衝,一躍而起,狠狠踏在袁開隆的後腦勺上。
袁開隆鼻子和地麵親密接觸,哢嚓一聲,鼻梁碎裂,鮮血長流。
腦袋則嗡嗡劇痛,像是被重錘砸到了一般。
整個學宮,所有學子瞪圓眼睛,你這叫審案?
陳舞陽薅起他的頭,發現額頭隻是有道紅色印記,並沒有出血,這招飛踏差點意思。
那就再來一個,狂砸頭!
嘭嘭嘭!
陳舞陽拽著袁開隆的腦袋,使勁撞地。
三兩下,鮮血暴濺。
袁開隆嘴裡嘔血,人眼看就不行了。
“你怎能如此欺辱士大夫?”袁開道難以置信,這陳舞陽竟虐殺了大哥。
還沒審呢,就隨便虐殺士大夫,這天下還有天理王法了嗎?
“彆著急,下一個就是你!”
陳舞陽朝他笑了:“既然他不招,那就去閻王爺那邊招供吧!”
“來人!把袁家上下,全部砍了!”
“喏!”軍漢應諾而去。
袁開道和袁開寰看向學宮的學子們,你們倒是幫老師說說話呀。
可是,學子們親眼看見陳舞陽暴殺袁開隆,紛紛低下頭,恐懼陳舞陽。
巫璋咬了咬牙:“大人,您以喜好殺人,人心不服,怕是也難以向聖上交代,請大人罷手,讓學生代為審訊,必給大人一個滿意的交代。”
陳舞陽覺得這巫璋有意思,先狀告三袁,又冒死為三袁求情。
“本官給你個機會。”
二袁乞求地看著巫璋,讓他救救老師吧。
巫璋先行禮,然後問:“兩位老師,全都招了,還能少受點罪。”
噗!
二袁直接吐血,你就是個天生壞種!
“我招什麼啊?我沒做過啊!”袁開寰哭泣。
“老師,造反無非是死,但您落在這位大人手中,是要被虐死的,還是少受點罪吧。”
這話讓袁開寰怒吼:“你個小壞種,老夫是你的老師,你竟逼著老師承認莫須有之罪,你是何居心啊?”
“老師,承認吧。”
陳舞陽看著巫璋,這小子有趣兒啊。
本以為是回護老師,結果上來就把大帽子往老師頭上扣,這小子是在攀附我陳舞陽啊。
“您就算不承認,隻要將那些佃戶拉過來,和您家人的賬本核對一下,就真相大白了。”
巫璋看了眼陳舞陽:“這位大人身手矯健,六休先生袁開隆字)的下場,您想必不想經曆一次吧?”
“你個壞種!害死我家了!老夫怎麼眼瞎收你做徒弟呢?”
袁開寰痛哭流涕:“我家也是身不由己啊!”
招了?
陳舞陽發現巫璋是個人才,可招入東廠,為國效力。
袁開寰承認了,卻說他家不是主謀,而是受到外人挑唆,挑唆者正是王維賢。
據他招認,王維賢逃亡浙江,似乎要在湖州鼓動造反。
袁家之所以被迫綁上江左盟這艘破船,因為袁家做了海上的生意,王維賢手中有賬本,隻要袁家不肯出兵聲援,他就將賬本在報紙上公開,袁家就完了。
但是,袁家不是傻子,沒想過造反。
他家派去的,根本就不是家中佃戶,而是窩藏家中的匪類。
至於這些人供述是袁家人。
一定是王維賢擺弄是非,用袁家頂缸,讓廠衛調查的視線,從他身上偏離出去。
他請求陳舞陽,去抓王維賢。
陳舞陽卻笑而不語。
皇帝正愁沒機會整飭江南士紳呢,看看這場風波過後,看看江南還有沒有士紳了!
至於王維賢,折騰再多,隻是給皇帝清洗江南的機會。
皇帝巴不得王維賢繼續作亂呢。
這二袁也是傻,這廣德州如此嚴密,王維賢說溜就溜,你們就不覺得很奇怪嗎?
而且,王維賢是從南京離開的呀,南京是誰坐鎮,還沒明白嗎?
“抄家滅族!”
陳舞陽卻留在廣安沒走。
將所有和袁家有關係的家族,一網打儘。
等於說,廣安縣,所有大族都被清洗掉,人被抓走,財貨被抄沒,家產充公。
整個廣德州,一家都不能少。
捷報送入宮中。
朱祁鈺看了一眼:“廣安夠窮的呀,就抄出來一百多萬兩銀子。”
“皇爺,一個縣啊,就這麼多錢,還沒算固定產呢,那些宅子、鋪麵、莊子也值錢呀。”
“讓陳舞陽深挖,一定有銀子埋在地下,沒挖出來。”
朱祁鈺不信,江南這麼富,一個縣就這點銀子,打發要飯的呢?
“南京城的財貨統計出來了嗎?”朱祁鈺問。
“回皇爺,銀子統計出來了,約有7000千萬兩白銀。”
“才這點?”
朱祁鈺對這個數字並不滿意:“一定有大批銀子埋在地下,讓金忠再掃一遍。”
“再傳旨下去,誰敢手腳不乾淨,誅九族!”
“奴婢遵旨!”
馮孝問:“皇爺,這些罪人如何處置?”
“都殺了可惜了。”
“將首惡誅殺。”
“其餘人打散了,運去交趾、廣西、湖南、貴州、雲南安置。”
朱祁鈺沒想過趕儘殺絕。
要是趕儘殺絕,得殺個幾百萬人。
送去邊疆,填充邊疆人口,如此一來,大明這盤棋就活了。
“皇爺,去雲貴的話,會不會串聯造反?”馮孝的意思是,都殺了,省著移民麻煩。
“造反好呀,朕喜歡他們造反。”
朱祁鈺冷笑:“他們敢造反,朕就再抓住他們一次!”
“凡是被移走的,不按罪犯論處,按照正常移民安置即可,他們的家產,就當贖罪銀了。”
“皇爺是否太優容了。”馮孝覺得,禍亂的根基,就是江南,乾脆斬草除根。
這還優容?
人家幾百年上千年的家資,被你得了。
你開海一百年,能賺多少銀子?
一次抄家,比開一千年海賺的都多,哪個合適?
當年太祖皇帝海禁,估計是把出海做生意的人當成小偷,沒事就殺一波,當肥羊薅,綿延不絕的薅。
“確實優容了。”
朱祁鈺微微點頭:“令廠衛再審一遍,凡是說出家中藏銀的,一概以平民移民,若不招的,則以罪犯移民。”
這些地主老財,最會藏銀子。
皇帝挖出來的這些,肯定是浮財,不知道有多少還埋在地下呢,隻有他家自己人,才能找出全部。
所以,皇帝給他們一個機會,讓他們自己招認。
反正大家族人多,人多口雜,肯定有人會招的。
作為平民移民,好處多多,起碼到了新地,他們也是有產階級,若是罪犯移民,就是無產階級。
“皇爺聖明。”
馮孝又問:“皇爺,那些固定產怎麼辦?”
固定產,如果走正常流程拍賣的話,一定會低價落入勳貴、文官人家手中,皇帝得不到什麼實惠。
所以,京師幾次抄沒家產,都不要固定產,或者把固定產賞賜給有功之臣,賣個人情。
南京則不一樣,勳貴都在北京,南京多少鞭長莫及,賞賜出去,早晚還會回到江南新士紳口袋的。
至於賜給文官,此事文官並未出力,也沒有功勞,賜給他們,武將不服。
朱祁鈺卻沉默不語:“用固定產換土地,你說那些士紳會同意嗎?”
“皇爺,還沒到那步,暫時不要那樣。”馮孝擔心皇帝步子邁大了。
“那就暫時放著吧。”
“所有清理出來的土地,暫時收歸宮中,等年後重新分配。”
“固定產,也都收歸宮中。”
朱祁鈺斟酌道:“後天就過年了,正月初七吧,南京城開門,恢複正常。”
今年這個年,絕對讓南京人永生難忘。
“漢宗案,京師查的怎麼樣了?”
這個名字,是俞士悅叫出來的,冤枉皇帝是漢王的兒子,所以取名漢宗案。
“皇爺,俞尚書親自上陣,很快就有結果的。”
馮孝看出來了,皇帝對這個案子並沒特彆在意,他的皇位穩固,已經不是區區流言能動搖的了。
他有錢,皇位就穩固。
無錢,皇位就沒了。
“俞士悅啊?”
朱祁鈺勾起嘴角:“看來朕不在京師,京師已有黨爭之嫌啊,俞士悅沒人撐腰,所以被踢出來頂缸。”
“朕的景泰朝,沒有想象中那麼祥和啊。”
“是朕把人性想的太美好了。”
人都有燈下黑的心理。
把彆人想的很壞,總把自己人想的很好,其實大家都是人,一樣壞的。
這話馮孝可不敢接。
“新年禮物,可都準備好了嗎?”朱祁鈺問。
“回皇爺,都準備好了,您雖不在北京,但這些都會按部就班的發放下去的。”
今年還有新鮮玩意兒。
兩年驚喜過去,除夕宴準備得再驚豔,對大臣來說也是稀鬆平常的事了。
朱祁鈺微微頷首:“給內監傳旨,朕不在京中,不許偷奸耍滑,務必將除夕宴做的精致,務必送到各督撫、將軍手中。”
“景泰十年的朝議總結,讓於謙代朕總結。”
“景泰十一年的春闈,讓禮部務必做好。”
“朕不在京師,照常放煙花,不必因漢宗案而影響春節。”
朱祁鈺不愛過萬壽節,所以最重要的就是除夕了。
本來這些都是離京之前交代好的事了。
臘月二十九。
高宗本率兵而來,駐入龍江水寨。
他馬不停蹄入宮覲見。
皇帝之所以心心念念高宗本,因為高宗本率領的軍隊,是暹羅海軍,帶來共六千人,皆是海戰水師。
“陛下,微臣有幾件事稟報,請陛下細聽。”
高宗本十分著急:“臣對暹羅兵多方打探,確定暹羅土地,都是畝產10石以上的沃土,其中有很多地方尚未開發。”
“臣估算,整個暹羅沃土千裡,比大明江南還要廣闊,甚至比大明的總田土數還多。”
“而且,暹羅從有史以來,就沒發生過饑荒,微臣可以確定。”
“陛下,暹羅人口可一點都不少,微臣估算,應該在千萬人以上算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