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裡曼平靜地予以回應,道出他的真實身份。
“你似乎對這場見麵多有期待.讚德瑞克將軍,是嗎?”
‘使者’扭曲麵容,古怪而灑脫地一笑,右手從鬥篷下伸出,引起一陣舉槍聲。
儘管如此,他本人卻滿不在乎,隻是熱情地握上基裡曼已經伸出的右手,然後上下搖晃,行著人類的禮節。
“正是!”
基裡曼以一種有力但絕不至於上升至威脅的力度回握住他的手,輕聲回應:“你選擇親自前來?自己擔任自己的使者?”
讚德瑞克立刻反問:“難道有什麼戰爭法中明確規定了這件事嗎?將領不能擔任自己的使者?”
基裡曼沒有回答,一旁的聖吉列斯緩緩開口。
“這麼做是很危險的.”他如是說道,左手按劍,隱而不發。
讚德瑞克看他一眼,主動鬆開基裡曼的手,走到他麵前,然後優雅地撫胸一禮。
“請原諒我,但是,危險在何處呢?在您身上,還是在您身後這些忠誠而強大的士兵身上?”
他說著,竟主動走過了聖吉列斯,將自己徹底暴露在了布滿整個機庫的極限戰士與聖血天使的槍口之下。
茫茫多的敵意毫不掩飾地鎖定了他,一根又一根手指在沉默中搭上扳機,與其耳鬢廝磨。壓抑著的敵意、恨意與憤怒顯而易見地沸騰起來
麵對如此可怕的一幕,孤身一人的讚德瑞克竟十分享受地歎息了一聲,隨後更是不可自製地大笑出聲。
大天使皺起眉,並不能理解這個瘋狂的異形到底想要做什麼。
他將目光投向自己的兄弟,卻發現基裡曼的表情一片平靜,仿佛對這一幕早有預料。
“戰爭!”讚德瑞克大聲地念出這個詞,轉過身來,對他們投以凝視。“你們人類的戰爭!”
他沒有得到回答,但他並不在乎,隻是繼續。
“數十乃至數百萬的士兵被動員起來,遠離他們的家庭,遠離父母、妻子、兒女與朋友,前往一個未知之地拋頭顱灑熱血。送他們前往那裡的機械大如猛獸,多如汗毛,密集到足以淹沒天空、大地與海洋。”
“塑造它們的鋼鐵由礦工們粗糙的手指緊緊握住的鐵鎬敲下,被黑黢黢的臉在清晨時分的薄霧中背出礦洞,然後被投入熔爐中,變作燒紅的鐵漿。還有彈藥,還有武器,以及所有的一切——!”
“無數人,無數有著自我意誌的人,為一場戰爭而心甘情願地準備數年乃至數十年苦工。何等的團結,何等的恐怖,何等的悲哀?”
“無數性命被壓上天平,在將領本人的意願下一無所知地踏入戰爭這頭饑腸轆轆之獸大張著的口中,填補它的貪欲,成為它腹中亡魂的一員,或是以永遠失去某些東西為代價,僥幸存活下來.”
他的聲音回蕩在第五機庫之內,顯得無比嚴肅。倘若他還有血肉可言,那麼此刻的臉上應當充滿悲憫。
聖吉列斯深深地皺起眉。
讚德瑞克放輕聲音,繼續講述。
“而死靈的戰爭不是這樣。我們的士兵沒有自主意誌可言,它們不會動搖、不會恐懼、不會違抗上級的意誌。倘若我命令它們犧牲掉自己,它們會不假思索地立刻執行。”
“聽上去很完美,是嗎?但它們同樣也不會對勝利有半點渴望或滿足——它們已經死了,死在無數年以前,殘留下來的軀殼堅不可摧卻空蕩到了極點,就連戰爭這樣一頭毫不忌口的怪獸都不願意吞噬它們。”
“你到底想說什麼?”聖吉列斯終於發問,他實在忍不住了。
“您不懂,您與戰爭待得還不夠久,受的折磨也不夠多。”讚德瑞克意味深長地說。“但他明白.”
他走到那麵沉如水之人身前,再次做出人類的禮節,然後輕聲發問。
“敢問閣下尊姓大名?”
“羅伯特·基裡曼。”
“很榮幸認識您。”讚德瑞克嚴肅地頷首。“我的名字與頭銜此前已經說過,現在就不再重複,否則會顯得我有傲慢之嫌。至於現在,請允許我進入正題。”
“請吧,將軍。”基裡曼說。
“很好,我希望我們兩方率先達成一個共識——倘若兩軍對壘,按照戰陣之勢互相對撞,你們毫無勝算可言。”
他的話在極限戰士與聖血天使中激起了憤怒的浪潮,兩名原體卻無動於衷,仿佛默認了這件事。
“而這不是我想要的。”戴冠將軍如是說道。“我要的不是無血無淚的空殼對戰這群值得尊敬的士兵,然後將他們淹沒,變成消散在風中的餘燼”
“我要的,是一場勢均力敵的戰爭,是一場足以使我們雙方都感到滿意的戰爭。所以我提議,讓我們跳過無謂的太空海戰,直接進入到陣地戰環節,這樣如何,兩位?”
羅伯特·基裡曼笑了,這笑容極其複雜,哪怕是站在一旁的聖吉列斯也不能看出他的兄弟此刻到底在想些什麼。
笑過之後,基裡曼緩緩開口。
“你能從中得到什麼好處,戴冠將軍?”
讚德瑞克微微一笑,出言讚歎:“您很敏銳,但我本人其實得不到任何東西,這場戰爭於我而言不,準確來說,自我成為如今的模樣後,所有的戰爭對我來說就都失去了意義。”
“勝利不再是勝利,失敗不再是失敗,我手下的士兵也自然如此。我尚有人格可言,可他們呢?我曾熟悉的一個個鮮活的麵孔都成了不會主動回應的鐵疙瘩,無止境地遵守我的命令或其他軍官的命令,自己卻呆板如木偶,隻在死去之時發出原本屬於自己的聲音”
“而現在,這一切終於被逆轉。他們的情緒正在複蘇,他們的記憶也同樣如此。為此,我需要一場真正的戰爭,一場足以帶來榮耀的戰爭。”
戴冠將軍後退一步,深深地鞠躬行禮。
基裡曼上前一步,扶起他。頭一次,他對一個異形表達出了些許尊敬。
“我同意。”他低聲回應。“我們在何處開戰?”
讚德瑞克抬起頭,狡猾地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