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見過憤怒時的羅伯特·基裡曼，但他從未想過有朝一日這火竟然會燃到他身上。
“他也很信任你。”羅伯特·基裡曼輕聲說道。“彆裝傻，你知道我在說誰”
西卡留斯抿起嘴，然後點頭。
“他死了。”基裡曼突然說道。“為了一勞永逸地結束那場災難，他提著劍孤身一人地去找他們了。這計劃是他自己提出來的，我不想答應，他為這件事和我吵了幾百場架——”
他說著，突然笑了起來，那笑容柔和到仿佛清晨時分的陽光，但他的鼻翼是緊縮著的，這代表笑容之下藏著的實際上是痛苦。
“——就像兄弟一樣。”基裡曼繼續他的輕聲細語。“親生兄弟，相似的麵容，相似的聲音，就連看待世界上所有問題的方式也沒太大差彆。”
“但他又很年輕，不像我這樣做了太多不得已而為之的事，他明明有著大好前途，可以有充足的時間來實現他自己的抱負，讓一百個世界上的所有人都安居樂業.可他死了，而且是不得不死。”
“他對我以死相逼，說他必須這樣做。他說的話和當年的我沒有區彆，關鍵詞是‘必須’，西卡留斯，這個詞有魔力，任何話語一旦染上它，其意味就會發生徹底的變化。”
“尤其是當一個你心知肚明其意誌非常堅定的人說出這個詞語時，你就明白，你再也沒有任何辦法能夠使他回心轉意了——而且，你甚至沒什麼資格去阻止他，因為你明白，他的選擇是對的。”
西卡留斯顫栗地聆聽他的原體吐露心聲。
基裡曼沉思一會，接著開口。
“我母親曾經問過我一句話——永遠正直，永遠站在正確的那條路上，要付出什麼樣的代價.那時我隻聽懂了一半，今時今日，我已經有了答案，但我再也不可能將它告訴她了。”
“答案是‘必須’，西卡留斯，是你說出這個詞後將要付出的一切。換言之，代價是一切。”
他又笑起來，鬆開手，做了個帶著輕鬆意味的手勢。
“於是我的兄弟失去了一切。”他笑著，眼睛卻冷酷地凝視著西卡留斯。“你呢，年輕人，你覺得自己還能在這條路上保持多久的幸運？”
西卡留斯選擇沉默，沒有回答，於是基裡曼拍拍他的肩膀，將對他的懲罰和獎勵一並說出。
“你魯莽行事，未與上級溝通就擅自帶領你的小隊進入了戰場中央。為這一點，你的副官職位被剝奪，在戰爭結束後，你被處罰進入苦修營五年。但你的魯莽又帶來了一個非常好的結果，為此，你的榮譽將會被保留。”
“倘若五年後你從苦修營回來時，第四連仍然沒有副官，那麼你就可以繼續擔任這一職位。反之，那麼你就需要與他進行一場比試。現在走吧，去醫務室，去和你的兄弟們見麵、談心，抒發一下在我這兒劫後餘生的感受。”
他揮揮手，轉過身去，不再理會西卡留斯了。後者沉默地離開他，卻聽見一句極輕柔的話從嘈雜的風中飄來，落進耳朵裡。
“軍紀嚴明是必須之舉，吾兒。一次兩次的抗命與魯莽或許會得到好的結果，但這種好的結果反倒會讓你生出對它們的依賴在這條路上，你隻能贏，不能輸。相信我，你承受不起輸的代價。下次，在做類似的事情以前，我要你好好地考慮一下。”
西卡留斯離開的腳步停住了，他忍住流淚的衝動，腳跟合攏，手部不動，行了一個沒被人看出來的半禮，然後匆匆離去。
在他身後，羅伯特·基裡曼再度回到那張戰術桌前。
一切。他對自己說。代價是一切。
他心甘情願地將臉沉入戰爭的光中，讓自己變為非人之物，士兵的生命變成數字，流淌在他心頭。
實時更新的前線情況漂浮而起，順著他的心願而展示了更多細節。
前不久，他對聖吉列斯提出的那個冒險的戰術已經起了作用。星河鐵衛們和他們的先進機械已經在敵人中央製造出了一片足以讓它們頭痛的小小堡壘群落。
佩圖拉博的兒子們冷酷又堅定，一旦收到命令就絕不會有半點動搖，他們是任何指揮官都會喜歡的那種士兵。
基裡曼欽佩他們的勇敢，但他不會就這樣眼看著他們一直勇敢到死。
他眯起眼睛，揮手，下達了一些新的命令。
他讓聖血天使的突擊隊前去支援他們了，還有星界騎士們，他們從右側出發，與極限戰士第九連這個重火力連一起行動.
任何一個稍有經驗的將領都能從這些部署中讀出他的意圖：他要發起總攻了。
但真實情況其實並非如此，對於尋常戰爭與戰場而言，如此之多的阿斯塔特軍事力量一起行動是堪稱奢侈的，可是，在這支軍隊中，有兩個人還沒有正式地踏上戰場。
他自己，與聖吉列斯。
基因原體的力量無法用人數來衡量，尤其是像他們二人這樣，已逐漸脫離血肉之軀的生物。著眼過去，一名原體的存在便已足以改變一場戰爭的走向，那麼，現在呢？
基裡曼將他的目光移至戰場後方。
十一分鐘又四十四秒以前，他得到示警，警告中提到了‘不同尋常的空中力量’、‘至少十個以上的死靈方陣’等足以讓人頭痛不已的說法。這些詞語落在任何人眼中都充滿了威脅，基裡曼自然也不例外，但他早有準備。
他按動戰術桌側麵的一個按鈕，問道：“我的兄弟回來了嗎？”
五分鐘後，金甲嶄亮如新，背後雙翼一塵不染的聖吉列斯手提一把巨大的死靈戰刃回到了他身邊。
“你要我做什麼？”他簡明扼要地問。
基裡曼笑了，抬手指向長桌上投影的後方，那裡已經被標出了一片黑壓壓的敵群，仿佛暴風雨即將來臨前的大片黑雲。
“我明白了。”聖吉列斯點點頭。“我什麼時候動身？”
“越快越好，兄弟——另外，這把劍你是從哪裡得到的？”
“阿斯梅弗克家的傳家之寶。”聖吉列斯舉起它，平靜地回答。“不屈之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