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屠夫之釘。”那具乾屍如此說道。“它要更糟一些。”
它扭過頭來,眼眶深處一片空蕩,什麼也沒有,我卻能感到一陣嚴肅的凝視。仿佛這個以一己之力與深仇大恨將一頭惡魔和自己共同於此囚禁數百年的人從頭到尾都沒有瘋,仍然能夠清明而理智的思考。
“我請求您給我一個更詳細的解釋。”
我說,左手已經將天鷹攥得緊緊的,煙鬥才剛離開我的嘴唇,就因遍及暗室內各處的陰風而驟然熄滅。
乾屍張開它枯萎的嘴唇,以沙啞的、卻仍然滿懷冷意的聲音緩緩開口。
“有人以屠夫之釘為藍本創造出了它,仔細聽,倫塔爾·黑貂,聽它的哀嚎——你可曾在無生者身上見過這種絕望?”
誠如他之所言,那東西正在用它們的語言懇求解脫。
這褻瀆的語言自被創造而出以來於亞空間中回蕩了無儘的歲月,它曾用它嘲弄多少無辜的靈魂?如今卻卑微到不惜讓我這凡胎也聽得清清楚楚。
我本可嘲笑它,實際上,我也應當嘲笑它,但我忘記了這件事。
我正沉在顫栗中,與恐懼作戰。
“麻煩你回去告訴大審判長”乾屍停頓片刻,狂怒一閃即逝。“此物的本質脫胎於屠夫之釘,但其本質已與亞空間中的事物搭上了線。尋常邪物絕無可能使它痛苦至此,我能感覺到,它正在被改變——此事非同小可,必將牽扯到諸多世界,請他務必小心。”
它話音落下,‘卡車’的一塊部件便飄蕩而起,落至我身前。
這漆黑而沉重的機械很快便將我要的書麵報告以文件的形式交到了我手中,但我已無心細致閱讀,隻是草草翻閱幾下便迅速了事.此時此刻,我隻想將這件事如實彙報。
賽拉諾那敏銳的第六感再次應驗了,在數個小時以後,戰犬們得知了原委與真相以後,勢必會讓所有相關者血流成河。
“快走吧,倫塔爾·黑貂。”乾屍說。“願你我永不再見。”
“多謝您的幫助,格萊克大師。”我低聲說道,轉身離去。
很快,伴隨著一陣強烈的撕扯感,我離開了維度迷宮。
亞曆克西歐審判官仔細地觀察了我一會,直到我抬手對他比出幾個複雜的手勢,並親手拿出了那枚天鷹徽記之後,他才放下手中的槍。我的女主人也是如此,隻是她的動作要更快一些。
“怎麼樣?”她問。
我抬手,將文件遞過去,一句話也不想講,隻是轉頭凝視窗外。
舷窗外的世界冰冷而肅穆,一顆巨大且顏色鮮豔的球體漂浮在不遠處,等待著我們的到來,我的思緒卻上升到了一個更為遙遠的地方
不知為何,我甚至沒有辦法好好集中精神在當下,萬千思緒一同奔跑起來,在我心中製造出一場史無前例的地震。
我被迫咬緊牙齒,忍住疼痛,亞曆克西歐審判官立刻注意到了我的情況,馬上走了過來。
他標誌性的毀滅者手槍仍然提在手裡,但搭在我肩膀上的那隻左手卻非常輕柔,仿佛唯恐刺激或傷害到我。
“黑貂。”他低聲開口。“深呼吸。”
我立刻依言照做。
“繼續。”
“不必管他。”我的女主人冷冷地說道。“他死不了的——哪怕我們都死了,他也能活下來。”
審判官似乎抬起頭來看了她一眼,但沒有理會,隻是拿出了一根針劑,交到了我手中。
“最新的安神劑,由醫療學會配置,你自行考慮注射與否吧,黑貂。”他如是說道,隨後便走到了賽拉諾身邊。
後者此時已經完成了閱讀,順手便將文件交給了他。她冷笑一聲,來到我麵前,從我手中拿走了那針安神劑。
我本想說點什麼,抬起頭來,卻正好看見那銀光閃閃的針尖
這一幕實在是觸及到了某些不太好的記憶,我本能地向後一躲,她卻像是被激怒了似的撲了過來,不容分說地將安神劑打進了我的脖子裡。
高效的注射方式帶來了迅速的起效,隻幾秒鐘時間,我便向後倒去,靠在了沙發上,長出一口氣。
“我給你三十分鐘緩一緩。”她平靜地說。“但你最好在我們降落以前恢複正常否則後果自負。”
“你對他是否過於嚴格了?”一旁看完了全程的亞曆克西歐審判官以一種不忍直視的表情如此詢問。
“這和你有他媽的什麼關係?”我的女主人頭也不回地甩出一句粗俗的辱罵。
“說實話,沒什麼關係.”
“那你何不閉上嘴呢?”
“我心中的正義感讓我很難在這個時候保持沉默——在這種時候,噤聲即是淪為幫凶。”
我的女主人再度冷笑起來。
“是嗎?你獻祭同僚的時候怎麼不談正義感的事?嗯?雖然他們是自願的,但我不相信你當時找不到更好的辦法.我曾視你為前進的動力,亞曆克西歐·哈爾斯特拉德。隻是現在,你讓我感到作嘔。”
她甩下這句話,便直接轉身離開了。挑起黑袍的兩把匕首不見半點顫抖,這意味著她走得很平穩
依照我對她的了解,想必她已經在腦海中設想過這一幕許多次了。
我有些唏噓——一對好友,一對不是師徒卻勝似師徒的夥伴,怎麼會變成今日這幅模樣?
亞曆克西歐審判官緩慢地歎息了一聲。我看向他,在那飽經風霜的臉上破天荒地窺見了一抹苦笑。
“她天生就知道如何讓人痛苦。”他朝我搖搖頭。“你以後有的受了,倫塔爾。”
我沒說話,隻是點點頭我早就知道這件事了,而且我也已經習慣了。
我閉上雙眼,等待降落。三十七分鐘後,我腳下傳來震顫。
我們抵達了努凱裡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