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渡抬起頭,清冷幽深的眸光緩緩掃過全場。
順康帝的神色晦暗不明。
李琰急得漲紅了臉,拳頭緊緊握起。
皇貴妃若有所思,帶著回憶的打量。
狄倫幸災樂禍,誌在必得的輕笑。
最後,他看向了始終站在自己身側的薑穗寧。
她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他,水光澄澈的瞳孔裡滿是擔憂和焦灼,嘴唇被無意識地緊咬著,蒼白的麵頰如同雨打海棠,搖搖欲墜。
她在擔心他。
商渡從未如此清晰地意識到,原來在不知不覺間,他在她心裡的份量已經越來越重,甚至不亞於她在乎的家人。
在這樣嚴峻艱難的時刻,他卻忽然對她輕輕笑了下,神色沉凝,帶了幾分安撫的意味,又越發顯得他遊刃有餘,從容不迫。
“陛下,臣認為,現在是時候公開一切了。”
商渡對上帝王深邃多疑的視線,不慌不忙道:“當年嶽家遭奸人所害,滿門罹難,臣身為嶽家嫡係幼子,為繼承祖父遺命,不敢不保全血脈。”
“臣隱瞞身份入宮,十餘年來兢兢業業,忠君報國,不敢懈怠,正是為了成全祖父與陛下少時的承諾與情意。”
“臣一切所為都是為了清君側,誅奸臣,而今罪人封明德已然伏首,嶽家滿門沉冤得雪,臣已經彆無所求。”
“陛下若要治臣欺君之罪,要殺要剮,臣一力承擔,隻求陛下開恩,寬恕不知情者,再派得力之人接管玄衣衛,如此,臣便是死也無憾了。”
順康帝定定看著他,試圖從男人年輕英俊的眉眼中,找出幾分當年北境戰神的影子。
他回想起了很多年少時的往事。
在先帝的皇子中,他非嫡非長,排行居中,並不算多麼出眾。
但在他心中一直敬仰著嶽大將軍,因為他從不像宮裡那些拜高踩低的奴才,每次見到他都會一絲不苟地行禮,還會叫他殿下。
後來他陰差陽錯地即位,最初的日子裡,他們也想要做一對明君良臣,成就一段青史佳話。
是從什麼時候起變了味道?
是因為朝中文官嫌北境軍費奢靡,疑心嶽家擁兵自重,北境軍民隻識嶽家旗,而不識大周天子?
還是封明德一再進獻讒言,又在最恰當的時機拿出那些通敵的書信,徹底放大了他心中最深處的恐懼?
順康帝忽然笑了,臉上的陰霾隨之消散。
他親自走下去,將跪地的商渡扶了起來,拍了拍他的肩膀。
“愛卿說得沒錯,朕早就該替你正名了,害你這些年白白受了那麼多的質疑和詰難。”
順康帝轉過身,看向滿臉不可思議的狄倫,淡定開口:“你說的這些,朕早就知道了。”
“嶽家忠君愛國,當年到底是因為朕一念之差,冤枉了忠良。而商渡作為嶽家僅存血脈,正是上蒼對我大周的庇佑!”
“商渡,不但無罪,反而有功!”
順康帝叫來梁公公,“傳朕旨意,即日起,恢複商渡嶽家後人身份,襲定國公爵位,兼領玄衣衛,並準其入朝不趨,讚拜不名,劍履上殿。”
平日裡最擅長體察聖意的梁公公,此時已經徹底呆住了。
這到底是什麼情況?
商督主,怎麼突然就變成嶽老將軍的孫子,還要繼承定國公爵位了?
陛下還說他早就知道了……可他天天伴駕,見陛下的時間比後宮的娘娘們還多,他怎麼就不知道?
順康帝見梁公公一副神遊天外的樣子,不由重重咳了兩聲,“朕說的話你沒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