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人抱著女兒上了馬車,隻敢貼在車門邊上坐,生怕自己弄臟了車裡鋪的錦毯,和那些一看就又軟又暖,也一定很貴的刺繡綢緞靠枕。
薑穗寧看出她的不自在,也沒有強求,隻是把小巧的炭爐往母女倆麵前推了推,“門口容易鑽風,彆讓孩子著涼了。”
婦人自是千恩萬謝,握著女兒的小手挨近炭爐烤著火,又催她,“快說謝謝小姐。”
“謝謝小姐。”
妞兒眨巴著黑嘟嘟的大眼睛,衝薑穗寧露出一個羞澀的甜笑。
薑穗寧哪能受得了這個啊,又拉開抽屜端出一碟子花樣各異的點心。
金粟庵條件有限,隻能煮些野菜粥發給她們,那粥也不見得有多濃稠,隻能說是勉強果腹,吊著一口氣餓不死罷了。
果然,母女倆看到點心,聞著那濃鬱的乳脂甜香,齊齊做了個咽口水的動作,眼睛都要放光了。
小丫頭呆呆地問薑穗寧:“這是給妞兒吃的嗎?”
薑穗寧點頭。
小丫頭立刻伸手抓了一塊點心,卻沒有吃,而是轉過頭遞給婦人,“娘,你吃。”
她知道的,這一路上娘為了她,從來都沒有吃飽過。
“哎……娘和妞兒一起吃。”婦人眼裡含著淚,輕輕咬了一小口,就又推給女兒。
妞兒雙手捧著點心,像小鬆鼠一樣咬下去。
濃鬱的甜味在她嘴裡蔓延開來,那是從未嘗過的幸福的味道。
“真好吃!”
她咧著嘴笑得開心極了,捧著點心的動作越發小心,連掉下來的點心渣子都被她用手接住,再趁薑穗寧不注意,偷偷舔了個乾淨。
薑穗寧能感覺出妞兒的教養很好,不是那種胡攪蠻纏愛哭鬨的熊孩子。
“慢慢吃,這些都是你的。”
薑穗寧看向婦人,“還沒問,你叫什麼名字,老家原本是哪裡的?”
“我叫冬娘,家在渭平縣下麵的一個村子裡,遭了災,整個村都被倒灌的河水給淹了。我們全家逃出來的時候,不小心失散了……我帶著妞兒好不容易才奔到京城,心想這裡是天子腳下,貴人多,總能找到一口飯吃。”
冬娘提到家人時,語氣有一瞬的停頓,似乎被她掩去了一些信息。
薑穗寧注意到,並沒有點破,隻是感慨:“渭南縣離京城不算太遠,但你們母女倆能全須全尾逃到這裡,也算是不容易了。”
她又問:“那你家裡還有什麼人?把他們的名字都告訴我,到時候我讓我哥哥去統計流民的名單裡找一找,興許能找到他們呢。”
冬娘遲疑了一瞬,這時正吃著點心的妞兒突然說:“他們都是大壞蛋,要把我和娘賣了,我才不要找他們。”
“妞兒,彆胡說!”
冬娘著急地拍了女兒一下,妞兒委屈地哭起來,“我沒胡說,是我半夜起來聽到奶和爹說的,所以娘才帶著我跑出來了……”
冬娘又著急又不安,祈求地看著薑穗寧,“小姐,我不是有意隱瞞你的。隻是我心裡都當那一家子已經死了,我,我不能再帶著女兒回去受磋磨啊。”
她知道自己這樣的做法太“大逆不道”,逃荒這一路上凡是遇到同行的人,都隻說自己是個寡婦,也叮囑了妞兒彆亂說。
可能是點心太好吃,又或者是薑穗寧太溫柔,坐在四麵遮擋的馬車裡,烤著暖呼呼的炭火,讓妞兒不自覺地放下了防備,說出了實情。
冬娘怕極了,怕薑穗寧會指責她不守婦道,更怕被趕下馬車,重新落回和那麼多人爭搶一碗野菜粥的境遇裡。
結果薑穗寧什麼也沒說,隻是給妞兒倒了杯溫水,又拿帕子擦去她眼角的淚痕,“光吃點心太乾了,喝點水順一順。”
做完這些,她又拍了拍冬娘的肩膀,“無妨,誰不想讓自己活下去呢?”
剛才在金粟庵,她和薑逸聊了很多,不隻是有關何大小姐,更多的還是對流民的安置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