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情緒無處遁形,眼眶又酸又漲,隻好將頭埋得更低。
陸祉年微微偏頭,看著頭已經快埋到膝蓋裡去的女孩,無奈的歎了口氣。
他知道現在還不是時候,他也不想去質問她任何事,他隻是希望她可以不要那麼排斥他而已。
薑歲初餘光看見他抬起手,隨即那微涼的掌心輕輕落在她的頭上。
陸祉年輕輕拍了拍她的腦袋,說,“抬頭。”
薑歲初輕輕的吸了口氣,壓下心頭的酸澀,抬頭看向他。
他隻是淺淺看了她一眼,然後伸出食指指了指天。
“看,月亮在跟著我們走。”
她懵懵的仰起頭。
夜色並不濃稠,幾朵雲彩虛浮在空中,隨風飄動。夜空就像是黑色的墨汁裡混了幾滴藍,黑中透著點灰藍。
幾顆星星點綴著墨藍般的天空,一彎明月是這個夜幕裡最奪目的裝飾。
來這工作這幾天,每晚下班後回到宿舍倒頭就睡,從來沒有看過這裡的天、雲、星星和月亮。
原來山上和山下看到的天空一點都不一樣。山下抬頭看天,天空似乎很遠,夜色也很濃稠給人很空洞的感覺。可山上完全是另一種感受,讓人覺得好像伸伸手就能摸到月亮。
她感覺整個人好像都放鬆了下來。
陸祉年:“還記得嗎?”
薑歲初扭頭看他:“什麼?”
他也收回視線,偏頭向她看過來,嘴角微微上揚。
“月亮走我也走,月亮是我好朋友。”
這句童謠是小時候薑歲初爸爸教給他們的。
小時候,吃完晚飯大人們就會帶著孩子去江邊散步。薑歲初指著天上的月亮問爸爸,為什麼月亮在跟著她走。
爸爸告訴她,因為月亮是她的好朋友,會一直陪伴著她,就像他一樣。
那時的她還很天真,活在童話的世界裡,也不懂什麼相對運動。她一直堅定不移的相信,爸爸會和月亮一樣,一直陪著她。
可爸爸騙了她,留下她一個人。
她看著他,突然笑了,笑的眼角有些晶瑩。
“你怎麼也會信這種騙小孩的話。”她抬頭看向天空,努力睜著眼睛,聲音有些微哽咽,“月亮從來都不會跟著誰走,也不是誰的朋友。”
一陣晚風拂過,吹來一團雲朵,遮住了月亮。
她仰著頭,極力控製著鼻尖的酸意,用故作輕快的語氣說:“看,月亮不但不會跟著人走,有時還會消失不見呢。”
陸祉年沒有抬頭看月亮,而是一直看著她。看見她極力隱忍不讓眼淚掉落而憋紅的眼尾,看見她不讓他看見傷口而死死捏緊的拳頭。
“薑歲初!”他輕聲叫她,聲音隱忍到沙啞,“手不疼嗎?”
聽見他的聲音,她努力睜大的眼睛輕顫一下,一顆淚瞬間從眼尾滑落。
用力捏緊的手被一隻溫潤的手心捧起,他輕輕掰開她的手指。手心裡的血跡已經快要乾涸,掌心的紋路被浸染的更加清晰。
遍布疤痕,血跡的手放在他白皙乾淨的手心,有些觸目驚心。
她縮了縮手臂,想要收回。
“彆動!”他聲色俱厲,眼眸冷淡。
他生氣了。
薑歲初從小天不怕地不怕,最怕的就是生氣的陸祉年。
被他這麼低聲一吼,她條件反應一般,一動也不敢動了。
感受到薑歲初下意識地反應,陸祉年掀起眼皮看她一眼。
她嘴唇抿著,一雙圓圓的杏眼裡眼淚打著轉,鼻尖紅紅的,一副泫然欲泣的樣子。
陸祉年低下頭無聲的勾了勾嘴角。
還是哪個慫寶。
陸祉年打開水瓶,到了一些水出來,小心翼翼的衝洗她手上的血跡。
她的手很瘦很瘦,摸著沒有一點肉。隨著血跡衝洗乾淨,手上深深淺淺的疤痕顯現出來,幾個手指頭都長有倒刺,手心有一層厚厚的繭。
陸祉年說不清心裡是什麼滋味,隻覺得心臟好像一塊被擠乾水分的海綿,透不過氣。
他媽的到底她這些年都過著什麼樣的日子。
從不說臟話的陸祉年在心裡暗罵到。
衝洗完手心,他翻過她的手掌,看到她手背虎口處那道疤時再也忍不住了。
“操!”他低聲咒罵了一句。
薑歲初聽見了,心一抖,再也顧不得什麼,一下甩開他,將手縮回來虛虛藏在腿側。
“手上的疤…”他緩緩抬起頭,眼眸晦暗的看著她,“誰弄的?”
不是怎麼弄的,而是誰弄的?
就像小時候她被欺負哭了,他第一句永遠都是,誰弄的?
然後就會拉著她去給她報仇。
從來不問緣由,無條件的站在她這邊。
薑歲初看著他,沉默了許久後搖了搖頭,說:“是我自己…不小心…”
她以為這些年自己已經修煉到足夠堅強,可是當有人站出來為她撐腰時,那些深藏的委屈爭先恐後地跑出來。
眼淚比情緒更快出賣她。
一開口,豆大的眼淚止不住的滾落。她迅速低下頭,不想他看見自己這副樣子。
陸祉年怎麼會沒看見。
她這個樣子和他夢裡一模一樣,眼神裡明明有委屈,但仍故作平靜的搖頭。
心像是被一根細繩勒緊。
他知道她有她的驕傲。
陸祉年看著低頭默默流淚的薑歲初,將鴨舌帽重新戴回她的頭上,把帽簷放低,遮住她的大半張臉。
隨後手掌扣在她的後腦勺,將她的腦袋溫柔地按在自己肩膀上,輕輕拍拍她的腦袋。
喉結滾動,聲音低啞。
“這些年,辛苦我們歲歲公主了。”
他不問她這幾年具體過的怎樣,也不問她為什麼裝作不認識他。
一句辛苦了,一句歲歲公主,表明了他所有的態度。
不是同情她,而是心疼她。
薑歲初頭靠在他肩上,眼淚決堤。
“薑歲初。”他望著夜空,輕聲說:“烏雲會遮住月亮,但月亮不會消失。”
他想告訴她,她的月亮一直都在。
他也一直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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