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陸祉年結束通話,薑歲初站在房簷下望著那棵菩薩樹許久許久。
她望著菩薩樹,低聲喃喃地祈禱,“菩薩,求求你保佑奶奶。”
寒風吹過,夾雜著一絲淡淡的煙味。她轉過頭,看見薑明傑站在大門邊,倚靠在門框上抽著煙。
外麵沒有開燈,薑歲初看不清他的臉,隻能看見他指間燃著的香煙。
薑歲初不知道他在這站了多久,也沒興趣知道。她越過他,準備進屋時,卻被他突然叫住。
“薑歲初。”
薑歲初停下腳步,側首看向他,“有事?”
薑明傑吸了口煙,眯著眼打量著她,“陸祉年挺寶貝你啊。”
薑歲初皺了下眉,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提到陸祉年,“這好像和你沒關係。”
“嗬~”薑明傑哼笑一聲,睨著她,“你倒是聰明,給自己找了個有錢有勢的靠山。”
薑歲初轉過身,冷冷地看著他,“薑明傑,你有話就直說。用不著在這陰陽怪氣的。”
薑明傑偏了下頭,嘲諷道:“你裝什麼裝。之前陸祉年卸了我一條胳膊不就是怕我找你麻煩嗎?”
什麼?
薑歲初張了張嘴,看了眼薑明傑的右手。原來去年薑明傑的胳膊是被陸祉年傷的。薑歲初想到去年陸祉年和裴爍兩人說去打球,沒有帶她那天。她當時就覺得奇怪,他倆去哪都會帶著她,怎麼偏偏那天沒有。
她想到陸祉年當時不讓她碰他的帽子,難道....
薑歲初掀起眼眸,冷眼看著薑明傑,“你傷到陸祉年了?”
薑明傑頓了下,笑著吐出一口白煙,“可惜,傷得太輕了。”
當時兩人在扭打中,他餘光瞥見地上的鐵棍,趁他不備拿起就往他頭上掄去。陸祉年這人狠厲又謹慎,鐵棍隻是擦過他的額角,沒有造成多大的傷。倒是他,最後被陸祉年徒手卸掉了右手胳膊,一個多月都使不上力氣。
薑歲初手捏成拳,指甲深深陷在手心裡。她緊緊盯著他,一字一句警告道:“薑明傑。你要是再敢傷害陸祉年,我絕對和你拚命!”
薑明傑頓了下,扯了扯嘴角,“你彆忘了自己姓什麼?”
“你也知道我姓薑?”薑歲初苦澀地笑了笑,反問他,“這些年,你們什麼時候當我是薑家的人?”
薑歲初不想和他多說,冷漠地掃了眼他的右手,嗤笑一聲轉身進屋。
在她腿剛邁過門檻時,衣服領子突然被薑明傑一把扯住。薑明傑拽住她的衣領,把她拖到離烤火這個屋子遠一點的地方。
薑歲初用力掰著他的手,“薑明傑,你放開我!”
薑明傑把她拖到院子堆放柴火的地方,一把將她扔到柴垛裡。柴垛裡的柴都是去樹林裡撿回來的乾樹枝,有很多還帶著刺。掉下去的時候,薑歲初條件反射地用手撐地,沒想到手心直接按在一根刺槐乾柴上。
“嘶~”樹乾上的刺直接刺進了手心裡,鑽心的疼。
薑歲初還沒站起來,薑明傑直接一腳踩在她的手背上。
“啊!”尖刺又刺進手心裡幾分,鮮紅的血打濕了乾柴。
“薑明傑,你有病啊!”薑歲初瞪著他,另一隻手在身後摸索著。
光線很暗,薑明傑沒看見她背後的動作。他腳上用力的碾著薑歲初的手背,彎腰扯著她的頭發,迫使她仰頭看著自己。
“雅琪被學校開除的事,也是你讓陸祉年做的吧?”薑明傑咬著牙,惡狠狠地盯著她。
張雅琪被學校開除了?
難怪去年薑明傑都沒有找她麻煩,今天卻忍不住對她動了手。原來是給心目中的女神報仇來了。
薑歲初瞪著他,“不是!我從來沒有給陸祉年說過張雅琪。”
陸祉年根本就不認識張雅琪,怎麼可能是他做的。
“你覺得我會信?”薑明傑哼笑一聲,“一中那個孫菲菲不就是被陸祉年搞開除了嗎。這次雅琪被開除,和當時孫菲菲一模一樣。”
手機電腦都被黑了,直接一封舉報信舉報到了省教育局。
因為張雅琪在學校霸淩同學的事情被調查,自然也調查出她父親曾經為了包庇她所做的一些事。整個事件就像是多米諾骨牌效應,牽一發而動全身,直接牽扯出一係列的官場腐敗問題。
現在沐陽鎮誰不知道,鎮長已經被停職調查了。
薑歲初仰著頭冷笑著看著薑明傑,“嗬~張雅琪做過多少缺德事,得罪過多少人你難道不清楚嗎?想要她身敗名裂的人多了去了,你憑什麼認為是陸祉年做的。”
薑明傑喜歡張雅琪,從初中開始就跟在她屁股後麵鞍前馬後。當初薑歲初被張雅琪霸淩,薑明傑可沒少出力,就為了討她歡心。
薑歲初往後退了點,摸到一根木柴,“我隻能說是張雅琪活該!”
“你他媽……..”薑明傑仰起手想要扇薑歲初巴掌時,薑歲初迅速從柴垛裡抽出木柴一棒子打在薑明傑的的手臂上。
“啊!我艸!”薑明傑條件反射抬手去擋,薑歲初趁機一把推開他從地上爬起來就往屋裡跑。
那一棒薑歲初沒有保留一點力氣,薑明傑那隻手不斷也得腫上好幾天。
回到屋裡,薑歲初接了盆冷水洗掉手心裡的血跡。木刺陷在肉裡,薑歲初找來奶奶縫衣服的針,咬著牙把手心裡的刺挑了出來。
手心裡血肉模糊,手背也被薑明傑踩得一片淤青。薑歲初看著自己的手心,有些無力地蹲坐在地上。
張雅琪被開除,鎮長被調查。
這些,真的都是陸祉年做的嗎?
她不敢深想,陸祉年到底在背後為自己做了多少事。
他從來都沒有跟她說過。如果今天不是薑明傑說出來,她想陸祉年永遠也不可能告訴她。
薑歲初將頭埋在臂彎裡,深深地吸了口氣。她從兜裡掏出手機,打開相冊想要看看之前倆人視頻時她給陸祉年截的圖。
看著空蕩蕩的手機相冊,她才想起來之前的手機在奶奶住院那天,她著急找班主任請假在樓梯間摔壞了。現在這支手機是舒媛阿姨給她新買的,她剛用沒幾天,相冊裡什麼都沒有。
好想他。
薑歲初把眼淚蹭在衣袖上,點開陸祉年的微信,翻看倆人的聊天記錄。新手機聊天記錄不多,沒幾分鐘就翻到了頂。她又從最開始往下翻,一個字一個字的看。
一直到她腿都蹲麻了,臉上的淚也乾了她才收了手機站起身來。她重新洗了把臉,然後把袖子扯出來一些遮住淤青的手背和受傷的手心。
回到烤火的屋子裡,薑明傑正拿著手機充電器往外走。薑歲初沒看他,直接從他身邊擦肩而過。
薑明傑也隻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就拿著手機充電線上了樓。
奶奶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了,虛睜著眼睛看著她。薑歲初倒了杯溫水,拿著勺子給奶奶喂水。
“奶奶,哪裡難受嗎?”
奶奶緩慢地搖頭,“明傑…欺負你了?”
薑歲初頓了下,把受傷的手藏在袖子裡,“沒有。”
奶奶看了她半晌,緩緩歎出一口渾濁的氣息,“歲歲。”
“嗯?”薑歲初抬眸看向奶奶。
奶奶閉了閉眼,拖著嗓子說道:“奶奶走了,你就…不要…回來了。”
薑歲初頓了下,彆開眼不看奶奶,執拗道:“奶奶你一定會好起來的。”
奶奶努力地向她伸出手,“…歲歲,你聽奶奶說。”
薑歲初看著奶奶枯瘦蠟黃的手,連忙放下水杯哽咽著拉住握在手裡,“嗯。奶奶,你說。”
奶奶沒多大力氣,隻是虛虛地握著她小小的手,“奶奶清楚自己的身體,早一天晚一天都是要走的。”
薑歲初低著頭,不看奶奶,一直在搖頭。
“我啊…就是還有些放心不下你。”奶奶渾濁的眼睛虛空地望著祖孫倆交疊的手,“以前..我總想著等你考上大學了,我才好去見你爸爸。現在看來…咳咳…我是等不到那天了。”
薑歲初隻覺得鼻子堵的厲害,無法呼吸,她哽咽著,“不會的。”
滾燙的淚砸在奶奶的手背上。奶奶看著薑歲初的發頂,虛弱又憐愛地笑著,“…我們歲歲….這麼聰明又努力,一定會…考上一個…好大學的。”
薑歲初用力點頭,”會的,奶奶。我一定會考一個好大學,到時候我帶奶奶去大學裡看看。”
“我就不去了。”奶奶笑笑,“歲歲要在大學裡過的開心點。”
奶奶努力地抬起手,想要摸摸她的臉。薑歲初感覺到奶奶想要做什麼,連忙握著奶奶的手,貼到自己臉上。
奶奶的手常年乾農活,手心裡有一層老繭,撫在臉上像是歲月的磨礪。
奶奶欣賞一般的目光細細看著她,“我們歲歲生的好看,是有福氣的長相。以後一定會順順利利,無病無災。”
村裡的老人經常說這樣的話。說她耳高於眉,耳垂有肉,以後會很有福氣。
薑歲初用臉蹭著奶奶的手心,“我不想要多大的福氣,隻想要奶奶永遠陪在我身邊。”
奶奶望著她,眼淚滲透眼尾的皺紋,“歲歲,這世上沒有誰能永遠陪著誰的。”
“你要學會獨立,人生本來就是一個人來又一個人走的曆程。”
“生老病死,老天爺說了算。”
“很難有人,能自始至終都能陪著你走完這一生。”
“知道了嗎?”
薑歲初點點頭,眼淚順著臉頰滑落,“知道了。”..
這晚,薑歲初趴在奶奶腿上,陪奶奶說了好多好多話。一直到天邊泛起魚肚白,奶奶才又睡了過去。
奶奶好不容易才睡著,薑歲初怕吵醒奶奶,安靜地趴著不敢動。
她很累,但是睡不著。隻是閉著眼睛假寐,腦海中卻像是走馬燈一樣,一幀幀閃過著十幾年的經曆。
從家屬大院裡眾星捧月的小公主,到父親去世母親改嫁外婆拋棄。再到後麵寄人籬下,被欺負被霸淩。
她都咬牙挺了過來。
可這一次,她好像真的不知道以後的路該往哪裡走了。
薑歲初一直都覺得自己是一隻孤獨的鳥,奶奶就是她的翅膀。現在,翅膀快沒了,她以後該怎麼去飛?
慢慢的,天完全亮了。
薑歲初小心翼翼地起身,給奶奶蓋好被子後輕手輕腳地走出房間。一晚上沒睡,她的眼睛又乾又痛。
爐子裡的火快滅了,她出門裝了幾塊煤炭,正準備進屋時餘光瞥見不遠處的小路上走來一個人。
冬天的早上,霧氣蒙蒙的。等人走近薑歲初才看清來人是薑明浩。
薑歲初放下手裡的火鉗,叫他,“薑明浩,你坐早班車回來的嗎?”
她是沒有領寒假作業提前回來的,正常也是今天才回來。
“嗯。”薑明浩拎著箱子,直接走進院門向她走來。
薑歲初看了眼他手裡拎著的黑色行李箱,薑明浩從來不拎箱子。而且,她看這隻行李箱覺得有些眼熟。
她指了指行李箱,“這是你的箱子嗎?”
“不是。”薑明浩把箱子推給她,“是陸祉年讓我帶給你的。”
薑歲初愣了下,“陸祉年?”
薑明浩:“嗯。他說寒假作業在裡麵。”
薑歲初:“…..寒假作業需要用這麼大個箱子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