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剩下的兩碗素麵,顯然一碗是岑秀娥的,一碗是石慧自己的。岑秀娥在廚房裡摔摔打打,石慧覺得很丟臉,沒有去叫媽媽出來吃飯,自己掀開了素麵蓋子。
謝茂和容舜才看懂這其中的全部玄機。
敢情不止有肉多的,肉少的,還有徹底沒肉的。
謝茂再看不起岑秀娥,不想讓衣飛石和石一飛的家人多接觸,她也是石一飛的媽媽。他微微頷首,衣飛石就起身了,去廚房請岑秀娥出來吃飯“母親,客人們都在等您吃飯。”
岑秀娥看著鍋裡翻騰的米花,難得一回見兒子這麼溫和恭敬,也覺得自己有些不得體。
她把煤氣爐關上,從鹹菜缸子裡掏了一碗鹹菜,解下圍裙,擦擦手,說“走吧走吧。”
謝茂和容舜都起身讓位置,隻有石慧還穩穩當當地坐著沒動。
見自己剛剛出來,兩個衣冠楚楚麵容俊美的帥哥應聲而起,岑秀娥平日裡很少領受這樣的禮遇,竟有些手足無措,端著鹹菜臉紅“哎,你們坐……”
最終讓岑秀娥坐了上座,謝茂陪著,容舜坐著小板凳,衣飛石和石慧都坐了床。
衣飛石用燙過的竹筷把麵上的牛肉重新分了分,確保每人都有幾塊。
這種窘迫讓岑秀娥覺得自己丟了臉,拿起筷子就敲石慧的手“買麵都不會買!你多買幾碗牛肉怎麼了?窮酸樣!”——這是離得遠。倘若石慧和往常一樣坐在她身邊,她就要抽石慧腦袋了。
石慧原本興奮含羞地偷偷看謝茂,小哥哥真好看。被母親這麼一打,在男神麵前折了麵子,她頓時臉脹得通紅,咬牙頂撞說“你不窮酸,你給我錢呀!”
謝茂和衣飛石在謝朝常常微服私訪,見多了貧家窘迫,對這種斤斤計較還能理解。
打小沒見過窮人的容舜就不同了,像他這種頂級富豪家庭出身,在身邊服務的管家、保姆都算得上小富豪,一家子跟著容家混飯吃,子女個個國外名校留學,借著容家的人脈資源,隨便做個小生意都賺得缽滿盆盈——為幾個牧場吵架他能理解,為幾塊牛肉吵架?
衣飛石連忙按住妹妹,謝茂也給岑秀娥遞一雙新筷子,順勢拉住她的手“阿姨,阿姨,彆生氣,咱們先吃麵,麵要糊了。”
謝茂一旦溫顏賠笑,很少有人能扛得住不給他麵子。
岑秀娥瞪了石慧一眼,把自己碗裡的牛肉挑給謝茂,說“對對,先吃,麵涼了。阿姨信佛吃不得牛肉,你們吃……”她自己則挑了一筷子鹹菜,拌在麵裡,唏哩呼嚕開吃。
謝茂看上去平易近人沒什麼架子,隻有衣飛石才知道他各種挑剔。先前衣飛石分牛肉,謝茂吃著沒什麼。這回讓岑秀娥動了他的麵碗,他哪裡還吃得下去?
反倒是衣飛石自己經常吃軍中的大鍋飯,不在乎飲食,忙把自己麵前的麵碗和謝茂換了一回。
他忙著服侍謝茂吃麵,一時沒按住妹妹,處於叛逆期又自覺在男神麵前丟了臉的石慧就翻白眼,擠兌自己親媽“沒聽說信佛的不能吃牛肉,媽,不吃牛肉的那是印度教……”
岑秀娥瞪她。
一心找回麵子的石慧挑釁地看著母親,伸出白生生的小手。
“你不窮酸,你給我錢吧,我去買兩碗‘牛肉’回來。”
八|九塊牛肉就要16元,真買兩碗回來,花上幾十元打不住。石慧篤定母親舍不得給這個錢。
衣飛石最囂張的時候也不敢這麼和長輩說話,莫說長輩沒有錯處,就算長輩做錯了,做子女的也得粉飾太平,讓長輩有台階下來。家貧母弱,待客時略失禮數,岑秀娥嗔怪女兒一句,也是在客人麵前做做樣子,維持這個家僅有的顏麵。然而,石慧並不配合。
她這目無尊長的模樣,讓衣飛石極其不喜。何況,吵架歸吵架,彆耽誤陛下吃飯啊!
這將近零度的天氣,幾碗麵晾得都要沒熱氣了,衣飛石實在不能接受一群人自己吵著架,把謝茂晾一邊的怠慢和無禮。這鬨劇到現在他已經看夠了,直接把兜裡一遝錢全部塞石慧手裡,把人趕了出去“去吧,想買什麼買什麼。”
石慧主要是挑釁母親,想要在男神麵前找回麵子,並不是真的貪錢。她也不敢拿哥哥的錢。
岑秀娥直接就怒了,一把將石慧手裡的錢揪了回來,上手就扯女兒的頭發,右手拎著筷子,拚命抽女兒白生生的小手,怒吼說“缺錢你去賣呀!賤成這樣,誰的錢都拿!你個a¥……”
在場三個男人都驚呆了。
這話罵得實在太臟了,簡直不能相信是親媽罵閨女的話!正室罵小三都沒這麼狠!
容舜連忙拉住岑秀娥,石慧一個馬尾辮被揪得亂七八糟,衣飛石幫她拉住頭發,儘量保護她的頭皮,三個男人勸架半天,好說歹說,岑秀娥才氣得兩眼通紅地撒了手,兀自不停斥罵“壞良心的臭婊|子,哥哥的錢也敢拿……誰也彆想動你哥的東西!錢是他的,房子是他的,你個賠錢貨想也不要想!”
衣飛石把妹妹扶了起來,石慧哭得滿臉淚,身上雪白的假皮草被摁進了湯碗裡,沾了不少紅湯辣油,哭著說“我是賠錢貨,你不是賠錢貨?你也是女的,我是你女兒,你這麼罵我!”
衣飛石也顧不得男女大防了,一把捂住妹子的嘴,把她帶進了小房間裡。
謝茂還得充當滅火隊員,哄著岑秀娥坐下“阿姨,彆生氣,小孩子不懂事慢慢教,先吃飯。”
這時候就有一個喝得醉醺醺的男人推門進來,見滿屋子都是人,醉眼惺忪地蔑了兩眼,一屁股坐在衣飛石和石慧剛才坐過的地方,端起麵吃了兩口,皺眉說“涼了,娥子,重新下一碗。”
岑秀娥立刻就站了起來,皺眉說“你又喝酒去了。”
“對啊,我喝酒去了,我不能喝酒?!”那男人提起嗓子喝問一聲,伸手一揮,桌麵上的麵盒子就連湯帶水飛了出去,半盒砸在了地上,半盒砸在岑秀娥起了球的天鵝絨褲襪上。
容舜立刻起身上前“有話好好說。”
“我這不是在好好說?”醉漢瞪起眼睛,有幾分橫勁兒,“岑秀娥,你往家裡帶這麼多小男生是要乾嘛?給你閨女招攬生意,還是想給老子戴綠帽子?現在乾皮肉生意還管飯?”
這醉漢說著就站了起來。
容舜個兒挺高,顯得瘦,不交手看不出他功夫厲害。
醉漢顯然覺得容舜好欺負,拎著酒瓶子啪地在桌上敲碎,露出個猙獰支棱的爛瓶子。
容舜通常麵對的都是槍械匕首,真沒把這點兒場麵放眼底,沒著急動手,完全是因為他看過資料,眼前這醉漢應該是岑秀娥同居八年的男友盧剛。
——投鼠忌器。容舜怕打得過分了,傷了石老師的顏麵。
岑秀娥急忙過來勸阻“老盧,這是飛飛的老板,你……”
她才走近,喝得醉醺醺的盧剛就是一個清脆的巴掌煽她臉上,直接就把她打滾在地上。
衣飛石聞聲從屋內出來,恰好看見岑秀娥倒了下去。
他一把將拎著爛酒瓶子耀武揚威的醉漢揪了起來,直接搡出了門去——
去你娘的!
他忍著這亂七八糟的家庭關係,連帶著讓謝茂也尷尬地坐在這個陰冷潮濕的地下室裡,陪著原身這不知所謂的母親和妹妹,就是為了等這個家暴原身生母的惡棍出現。
這一上午的鬨劇已經讓衣飛石憋了滿肚子火氣。
這不長眼的盧剛回來鬨事,正好撞槍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