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隨死殉!
老夫老夫鬨過小彆扭之後,擁抱一下就宣布雨過天晴。
彼此的安全確實很重要,也沒有重要到本末倒置,必要為此大聲吵鬨、不依不饒的地步。
衣飛石仍舊沒有鞋子穿,謝茂的雙手已恢複正常,所以,還是謝茂把衣飛石背回了宿貞的小彆墅。
——二人打算給找一雙棉拖鞋先湊合穿著。宿貞獨居多年,和容舜關係也不大好,謝茂和衣飛石都沒指望她家裡會有男人尺碼的鞋子。拖鞋麼,大概率會寬鬆一些。
打開門廳鞋櫃的瞬間,衣飛石扶著門扇的手停了下來。
門廳裡鞋櫃中放的都是日常家居穿的便鞋、運動鞋和拖鞋,有專人打理的鞋櫃非常整潔有序,意外的是,這分明是宿貞獨居的家中,隻在左邊靠著沙發的一個櫃子裡裝著很漂亮的女鞋,剩下五個櫃子裡,排列的全都是男鞋。
大部分都是隻穿過一兩次的鞋子,也有常穿的布鞋和皮鞋,看磨損程度,應該深得主人喜歡。
那幾雙主人常穿的鞋子,就在衣飛石麵前的鞋櫃裡。
——那也是門廳裡最順手的一個櫃子。
“這是容大先生的遺物。”衣飛石說。遺物,怎麼穿?
這麼多年了,宿貞始終珍而重之地打理著這些遺物鞋子,放在自己常住的家中,搬了幾回都沒丟下,誰敢輕易去動?
莫說衣飛石覺得自己頂多算個假兒子,就算他是原身,也不敢隨隨便便把先父遺物蹬在腳上踩。
謝茂把旁邊幾個櫃子打開,原以為會是待客用的鞋櫃,櫃門開啟之後,他也沉默了。
靠著容錦華遺物的鞋櫃旁邊是一個高櫃子,裡邊陳列著許多剛買回來還沒拆封的鞋子,僅有幾雙拆開擺好的鞋子,看上去就比容錦華的遺下的鞋子胖了一圈。
這是宿貞在與衣飛石相認之後,才替兒子準備下的鞋子。
大部分都是冬天穿的款式,比照著衣飛石胖乎乎兩隻腳的鞋碼,雙雙簇新漂亮。
她甚至都沒有告訴過衣飛石,她給兒子買了這麼多鞋子。至多,在兒子偶爾來住的時候,需要換鞋子的時候,她才會把鞋櫃打開,告訴兒子,你看,媽媽都給你準備好了——這是你的家,有你一切應該有的東西。
宿貞的母愛就似浮在海水中的冰山,露出來的,僅有那麼寥寥一角。
這麼一個鞋櫃,關上了毫不起眼。打開來,就是一個女人對家庭的全部期盼。
衣飛石將謝櫃門一一關上,拒絕鞋櫃中展露的家庭溫情,說“應該有客用的櫃子。”
宿貞突然發飆襲擊謝茂之後,二人沒有談論過宿貞,也沒有談論過衣飛石該如何處理與原身母親的關係。這件事根本就不必溝通。衣飛石不會和一個試圖襲殺謝茂的人往來。謝茂也不會準許一個差點殺死衣飛石的人,繼續存在於二人的生命之中。
這是二人相伴多年的了解與默契。
容錦華的仇,衣飛石依然要報。與宿貞母慈子孝則不必想了。不針對宿貞進行報複已經是衣飛石能做到的極限,他不可能再配合宿貞演母慈子孝的太平戲。
——倘若宿貞不是石一飛的生母,衣飛石絕不會就此善罷甘休。
他是打不過宿貞,可是,多少高手折在無名小卒手中,殺人未必一定要比對方功夫好。
劃清界限是第一步。
從此以後,他與宿貞,既不來,也不往。
所以,被宿貞放在櫃子裡的那一雙雙飽含著母愛的鞋子,衣飛石絕不會穿。
“你沒有襪子。”謝茂拿著那一雙照著衣飛石鞋碼訂製的雪地靴,“穿上。”
衣飛石通常都很尊重謝茂的意見。所謂“尊重”,大概率等同於服從。就算有一些不同的想法,他的反應也會比較迂回。這回不一樣,他罕見地正麵拒絕了謝茂的“意見”“有客用的櫃子。”
“你想好了?”謝茂拎著雪地靴,跟著衣飛石轉。
衣飛石繼續找門廳對麵的鞋櫃。這裡是待客用的小電視廳,隔斷處就是一處客用鞋櫃,裡麵裝有未開封的棉拖鞋。衣飛石找了一雙拆封穿好,腳後跟不得已□□在外邊。
謝茂還拎著那雙皮毛一體看著就暖烘烘的雪地靴。
“我有鞋子穿。”衣飛石說。
不管謝茂多麼私心地想要彌補衣飛石前世不得母愛的遺憾,衣飛石其實已經不需要了。前有岑秀娥,後有宿貞,他都談不上多少感情,更沒多少期盼,有的僅是承繼自原身的義務。
宿貞可以無視謝茂,看在原身的份上,衣飛石儘量把二人分開來服侍,彼此不相關。
可是,她觸到了底線。
衣飛石接過謝茂拎著的雪地靴,放回門廳裡高高的鞋櫃,將門扇合攏。
※
衣飛石已經做出了選擇,接下來謝茂就開始了理直氣壯地抽身而退。
客廳裡,碎了大半個肩膀的丁儀還躺著不能動,意識模糊不能自主。宿貞給她喝的那碗符水的效果,很顯然已經到了極限。謝茂通過內部通訊頻道交代饅頭“帶人進來,送丁主任去醫院。”
這會兒天都已經黑透了。
花卷奉命帶著人匆忙趕來,架起折疊擔架,學過急救的牛肉麵檢查丁儀傷情,脫口而出“我去丁主任這是被坦克碾了?”
花卷則跟在謝茂背後打轉,喋喋不休地詢問“老大,丁主任交代過,我們目前的任務是保護宿女士母子……”
關我屁事。謝茂心裡膩味極了,出門將灑下的二十四棵天地樹一一拔起。
所謂天地樹,看上去就像是虯枝糾結的枯木,謝茂右手拔起一枝,遞往左手,刷地就消失了。——放回了隨身空間。
他拔出第一根天地樹時,罩在彆墅周圍的防護罩就坍塌了。
外邊傳來霹靂符炸開的震天響。
花卷立刻意識到是這幾根枯枝製成了結界,不止能擋住外邊的攻擊,連炸裂的聲響都一並擋住了。
“老大,這也是夢中仙人所授?”又教道法又給寶貝,仙人不是看上你了吧?
謝茂順手拿天地樹戳了他一下。
花卷臉上有一塊被陰火炙燒後留下的焦黑傷痕,三甲醫院做了幾次美容都沒轍,常宿義也給看過,結論是,男子漢大丈夫又不靠臉吃飯。
這會兒被樹枝猛地一戳,深沁在他臉上的大塊黑疤就似有了生命,揉動著掀了起來。
花卷隻覺得又疼又癢,還有一種被燒得焦爛的冰涼,忍不住就伸手去摸。一爪子抓在筋結鼓起的虯枝上,痛嘶了一聲。天地樹堅硬無比,連花卷這能劈磚頭的鐵掌都覺得棘手。
謝茂用天地樹架住了花卷的手。
花卷臉上的陰火磨蹭小片刻,倏地飛出。
飛出的陰火僅有小小一簇,顫巍巍地浮在空中,像是一隻迷途的小鹿,受驚又迷茫。
謝茂將天地樹晃了晃,那簇嬌俏如少女的陰火就似聞見了花香的蜜蜂,瞬間就攀在了天地樹上。
那是一簇小小的火星。
謝茂卷起舌頭,朝著那一絲火星,輕輕吐出一口清氣。
火星努力地綻開,變得鮮亮,借著那一口清氣,轟地燃開,將整個天地樹梢頭點燃。
花卷胸前的記錄儀一直開著,火苗在天地樹綻放的那一瞬,被他眼疾手快地手動關閉了。他知道,這件事不能被記錄,最好也不要被外人所知曉。
他屏息看著那縷幽深的火焰,火焰的中心是他噩夢中的黑色——
“老大。”花卷僵著肩膀,“這是陰火……”
“以後分你一支。現在給你也拿不住。”
謝茂將點燃的天地樹封入琉璃盒中,尺餘長的天地樹被縮成鉛筆長短,看上去像是某件藝術品。他把盒子收好,拍拍花卷肩膀,“宿女士不信任我,我留在這裡影響工作。有事給我打電話。”
走了兩步之後,他回頭用手機給花卷拍了照,拉大了給花卷看“美容了。”
照片上,擺脫了陰火侵蝕的花卷,居然還是個看著挺順眼的小帥哥。
因為這塊黑疤和談了四年的女朋友分手,從此以後再也混不上桃花的花卷震驚得差點爆粗,醜了這麼多年,驚悚了這麼多年,他都快忘了自己從前多麼受歡迎了!
震驚完了之後,花卷也顧不上興奮自戀,伸手狠狠抓了抓頭發,滿頭包。
臉上陰火沒了……
這尼瑪報告要怎麼寫?陰火變成蝴蝶飛走了?
※
謝茂回屋之後,把琉璃盒交給衣飛石“貼身揣著,防身。”
陰火這玩意兒在未來時代特彆不好找,幾乎都絕跡了。若不是衣飛石差點被宿貞的祈雨符凍死,謝茂一時半會也想不起陰陽燈的製法。天地樹至陽,以陰火點燃,就是陰陽燈。
等衣飛石築基之後,謝茂再教他祭煉,這盞攻防一體的陰陽燈,起碼能用到大學二年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