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皇五子下獄了?”
衣飛石看不懂這個走向了,難道這事兒還真是皇五子乾的?
在衣飛石心目中,放火這事兒就應該是陳朝探子的手筆。畢竟,朝裡哪方麵的勢力,都沒有燒死季閣老的必要。這事兒駭人聽聞又笨拙得可笑,真想把屎盆子扣在謝茂頭上,完全可以等謝茂解了圈禁之後再乾。
謝茂許久都沒說話,這一日也沒有纏著衣飛石,獨自在書房待了半天。
到晚上吃飯時,衣飛石照例要和謝茂一起,卻見桌上分了兩席,擺在他身前的那一席四葷六素兩羹一湯,與尋常無異。擺在謝茂麵前的卻是一席素菜,平常謝茂都要小酌幾杯,今天隻有一壺米湯充作飲漿。
衣飛石當然早就察覺到謝茂情緒不對,但他沒資格問。現在謝茂都吃起素菜了,他難道還敢大喇喇地啃羊肉?
“將席麵撤下去,我與殿下同食。”衣飛石吩咐下人。
“彆撤。就這樣吧。”謝茂按著衣飛石坐下,手腳很規矩,很顯然沒心思吃豆腐了,“你好好吃飯,不與你相乾。”
見衣飛石還要推拒,他親自拿筷子替衣飛石夾回半隻小羊肋,再把筷子塞衣飛石手裡。
“你也知道我心情不大好。你高高興興吃飯,我看著就開心。”
這一頓飯,謝茂食不知味,衣飛石也實在高興不起來。二人草草吃完了飯,謝茂摟著衣飛石在客廳裡坐了一會兒,“你早些睡,我……”
“我陪殿下。”衣飛石拉住他欲起身的手,燭火中顏色曖昧,“陪殿下睡。”
謝茂多沉鬱的心情聞言都忍不住想笑,誠然衣飛石早就許了身體給他,常年廝混在軍中也不認為自己是深閨女子的衣飛石,很顯然對身體也不那麼要死要活的看重,可他看出自己心情不好,就寧願做討好自己的事,——不管是為了什麼理由,利用,討好,隨便什麼,總而言之,衣飛石是希望他高興,他就覺得高興。
“那你替我抄一卷經吧。”謝茂帶著衣飛石一起到書房。
書案上墨香四溢,一本經書都沒有,全是謝茂的鬼畫符。衣飛石借著燭火看了半天,都不知道謝茂寫的是什麼。他常年在父親帳下服侍,收拾書案一把好手,卷起袖子很快就把書案收拾出來。重新研墨展紙,問道“抄哪一卷經文?”
衣尚予崇道,長公主信佛,兩家常念的經典衣飛石都能背誦,不用經書也能默寫。
“阿嫂崇道,抄一卷《清靜經》吧。”謝茂坐在燈火黯淡處,聲息漸低。
阿嫂?謝茂上頭十個兄長,能被他理所當然稱呼一聲“阿嫂”的,隻有宮中那一位。衣飛石忍住心中狂跳,瞬間就聯想到今日皇五子下大理寺獄的事。楊皇後出事了!楊家完了!他心中掀起滔天巨浪,執筆的手穩定無比,添墨留鋒,在書案前端端正正地寫出一筆小楷。
《清靜經》全文不長,衣飛石寫得很仔細,也隻花費了兩刻鐘時間就儘數寫完了。
謝茂接過他抄好的經文,從頭到尾默念一遍,點燃後焚入筆洗中,看著一點點燒成灰燼。
做完這一切之後,謝茂終於不折騰了,洗漱之後打算上床休息。衣飛石卻坐不住了。楊皇後出事了,都到了抄經焚燒的地步,必然是不行了。這麼大的事,他知道了消息,讓他還繼續坐在信王府乾熬著?哪裡熬得住!
謝茂路過他棲身的憩室時,順手丟了一塊信王府的腰牌給他“想出去就出去。遇上街坊上查犯夜的,不要報衣家的名頭,就說是我的人。”
衣飛石捧著腰牌謝也不是,否認也不是,半晌才呐呐道“我去去就回。”
震怒中掀桌子的謝茂才察覺到異樣,順著趙從貴的目光瞥了一眼,就看見衣飛石手裡端著一個碗,小心翼翼地站在門口。那小模樣,謝茂居然從中讀出了幾分無措,頓時火氣全消,大步上前“小衣回來了……”
嘎吱一腳,踩在地上被摔碎的茶杯子上,差點滑一跤。
衣飛石忙伸手扶他,他攀著衣飛石的手,吃驚地問“砸著你了?哪兒?”這會兒才想起杯子可能砸著人了,拉著衣飛石上上下下關切地看。
“沒有砸到,我往旁邊避了。”衣飛石攙著他,見他對自己溫和無比,全然不似剛才雷霆大作的樣子,試探著岔開話題,“我給您端了碗酸梅漿……”低頭一看,酸梅漿已經灑了小半,剩下的也不知道是否被手指沾汙過,就不好意思再送人了。
“灑了,拿下去吧。”衣飛石吩咐候在一側的侍人。
“拿下去換個碗再送來。”謝茂哪裡舍得,這可是小衣第一次送的禮物呢!一路從夜河街親自端回來,孤好大的臉麵!
就有侍人接了衣飛石手裡的東西,再送來擦手的巾子。沒等謝茂再幫著他擦手,他已迅速擦淨了手上黏糊的酸梅漿。——謝茂總是把他當三歲孩子照顧,這種從頭照顧到腳的關懷,實在讓衣飛石忐忑不安。
中間客廳裡被謝茂砸得亂七八糟,外侍長餘賢從與黎順都垂手侍立旁側,顯然是正在彙報外邊的情報。
“殿下,前日有本書擱在朝聞殿沒帶回來,我去找找。”
衣飛石很識相,這種情況下他得回避。奈何住得太近了躲都沒地方躲,隻能去藏書室消遣一段時間。
“沒事你坐。我這裡沒什麼事見不得人。”謝茂拉著衣飛石在沙發上坐下。
宮人忙上前收拾殘局,首先規整出沙發茶幾這一角,送上熱湯涼茶,另有幾樣鹹甜小點心,幾盤瓜果,謝茂還是管不住自己的手,接了毛巾就輕輕給衣飛石擦臉,柔聲問道“順利麼?累不累?舅舅抱抱你……”
所有下人都目不斜視。
衣飛石跑了一下午滿身風塵,見謝茂殷殷切切地目光,還是慢慢往他懷裡靠了過去。
相處了這麼多天,他也漸漸回過味了。謝茂似是對他渴念至極,可真要親熱的時候,總是顯得親昵又不違禮。動輒伸手要抱,也就是摟在懷中親親額頭,上手要摸,多半是肩膀背心,最耐不住的時候才摸摸腰臀,更私密尷尬的地方一處都沒碰過。
他曾懷疑謝茂的用心,是否根本對自己不感興趣,隻是借故接近自己?
——然而,謝茂那處時常遮掩不住的狼狽硬挺,讓他無話可說。
他現在就疑惑一件事不上何撩?經常這麼撩著撩著又硬憋著,難道不覺得難受麼?
靠在謝茂懷裡,聽著謝茂安穩有力的心跳聲,這種依附的姿態,讓衣飛石覺得有點不得勁兒。隻是謝茂喜歡,他沒彆的地方能討好謝茂,將此曲意逢迎。
信王這裡發生什麼事了?若是外間大事,曲昭為何沒告訴我?衣飛石不解。
謝茂抱著衣飛石不撒手,就這麼昏君摟著寵妃的模樣,對餘賢從說“這件事孤不能莫名其妙就背了黑鍋。待會孤立刻給陛下上表,另有兩封信,分彆給林相與承恩侯,你遣人送出去。”
餘賢從先應是,又小心翼翼地提醒“王爺,您此刻本不該知道這件事。”
被高牆圈禁了,就是任何消息都不許出入。所以,給皇帝上表,給林府、承恩侯府送信,都是現成彈劾信王府外出刺探的罪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