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真哪知道自己本有機會做信王府的外侍長,更有半條皇帝命,都被謝茂喀喀喀砍斷了。他隻驚喜地想,若以王府侍衛候補身份去衣大將軍麾下效力,出頭就是七品武官,豈不是和縣官一樣大了?
“是!謝殿下提拔!小的一定好好上進,不給殿下丟臉!”
“嗬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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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大清早,謝茂就騎上馬、帶上侍衛,一路飛馳著往青梅山去了。
青梅山下有中軍大營,大將軍衣尚予七年前曾在此練兵,有將軍行轅舊址。此次新帝禦極,衣尚予回京朝賀兼述職,朝廷也沒有給他另外安排地方,他又回青梅山行轅暫住。
謝朝目前仍在戰時,與西北邊陳朝,南麵浮托國兩麵開戰,武將權力極大。
衣尚予作為謝朝最能打仗的中流砥柱,他的大將軍行轅每天都有絡繹不絕的戰報來回。
——謝茂就覺得他親大哥(皇帝)是個傻逼。能打仗的大將軍不放去前線,把人圈在京畿築個行轅,遙控指揮前線作戰?這可是古代!連個電話都沒有的古代!
真當衣大將軍能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裡之外?所以四個月後,秦州就被遙控掉了!
衣尚予治軍嚴謹,不過,行轅嘛,常有各部官員往來,負責看門的小吏十分乖覺,見穿著一身四爪蟠龍王袍的謝茂帶人打馬而來,連忙差人入內報信,自己一溜煙躥了過來磕頭“千歲吉祥!”
這動靜把門前出入的幾個將官都驚動了,紛紛退至一旁無聲施禮。
謝茂駐馬抬頭,看著“大將軍行轅衣”六字,笑道“下馬!”
按照規矩,身為一等王爵的謝茂,乘馬進出大將軍行轅並不逾越。
他當著眾人的麵,在大門口就下馬步行,真就是對衣大將軍的敬重。換了前幾世,他還不敢這麼做呢。——皇帝還活著呢,你一王爺對實權將軍那麼禮賢下士的,你想乾嘛?
旁的將官此時都隻能施禮,沒資格上來搭話。
隻有剛剛從行轅出來的衣飛石心中一跳,狀若輕鬆地上前施禮“拜見殿下。”
衣飛石是大將軍衣尚予的嫡次子,母為梨馥長公主。梨馥長公主是文帝義女,與皇室沒有血緣關係,不過,從禮法論,衣飛石算是謝茂的外甥。謝朝從文帝時,就一直在重用並籠絡大將軍衣尚予,這位實在太會打仗,平生未嘗一敗!——除了四個月後丟秦州那回。
文帝本想賜個真公主給衣尚予,衣尚予表示拒絕,老子有婆娘了,青梅竹馬。
文帝蠻不講理地把衣尚予的妻子馬氏收為義女,硬生生賜了個公主封號。
謝茂的大哥,目前的新帝,以後的中宗皇帝,登基沒多久,立了皇後之後,妃子都還沒封完,先給衣尚予的老婆梨馥公主馬氏晉了長公主,順便就把馬氏的幾個兒子召進宮,長子賜了縣侯,次子賜了鄉侯,還不到五歲的雙胞胎都賜了亭侯爵位。
然後呢?四個月後,西北戰敗,秦州失陷,皇帝一道聖旨就斬了衣尚予。
傻逼啊。謝茂每每想起皇帝大哥的蠢,就忍不住默默地罵一句。
若是普通家奴來問,侍衛肯定就打發了。如今餘賢從拿不定主意返來詢問,可見來人必然有身份。
餘賢從道“承恩侯府竎四公子。”
趙從貴腦子裡過了一遍各家家譜,悄聲提醒“婢生子。”
在謝朝,正室嫡出確實尊貴,側室庶出也稱不上卑賤,若是側室娘家勢大,庶出就和嫡出沒什麼兩樣。真正比較沒身份的是奴婢生子,沒有外家可以依靠,天生就比人矮一截。
承恩侯楊上清就隻有兩個嫡出的子女,長女楊皇後,七子楊靖。餘者皆為庶出。
有楊皇後在宮中坐鎮,楊靖的世子之位誰也搶不去。可像楊竎這樣淪落到替弟弟充當打手、半夜領著家奴出門堵人的地步,也著實顯得可歎可悲。——就因為他是婢生子。在世人眼裡,他就不是楊家的正經主子了,充其量算是個高級點的家奴。
謝茂正想這事兒怎麼辦才好,楊家人就上門了。他蹬鞋下床,笑道“走,看看去。”
趙從貴一邊拿扇子給他扇風,一邊暗示朱雨慢點伺候更衣,口中勸道“這大半夜黑燈瞎火的,誰也看不見誰,您若是叫不長眼的衝撞了,八個楊四也賠不起呀!王爺,咱不是微服喬裝偷偷去胭脂樓瞧那什麼王女麼?今兒這熱鬨一看,您明天還想安安穩穩地往老桂坊玩?”
朱雨似乎沒看見他的暗示,手腳靈便地伺候謝茂穿戴整齊,就聽謝茂對容慶說“你去看看不?”
容慶又看不懂謝茂的心思了。不肯替他告狀,又不把他交出去,信王這是想做什麼?
兩個侍衛牢牢看守著容慶,一行人漏夜出門,趙從貴執扇,朱雨捧著驅蚊的熏盞,餘賢從一馬當先提燈引路,簇擁著謝茂往客棧外邊走,另有六名一直守在內院的侍衛緊隨其後。
客棧外邊舉火燎天,燈火通明。人聲呼喝,馬聲嘶鳴,將本就不大的客棧門巷擠得水泄不通。
謝茂才看了一眼,就說“好大陣仗。”
他走在後邊,容慶與兩個侍衛走在前邊。容慶才剛剛露頭,外邊就喧嘩起來“好大的膽子,果然敢窩藏我承恩侯府的逃奴!還不速速把人綁來,再給我們四爺磕頭賠罪!否則,今日隻怕不能善了!”
謝茂剛剛走到門口,就看見外邊穿著羅衫的楊家豪奴舉起馬鞭,照準容慶臉上抽去。
——那一鞭子本是抽向王府侍衛的。大約是顧忌著侍衛體格強健、形容彪悍,隻怕這一鞭子抽下去會打起來,那豪奴臨了臨了將鞭梢換了個方向,就照著容慶去了。柿子撿軟的捏。
啪地一聲,王府侍衛伸手,鞭子恰好落在手裡,一道血痕綻開,鞭子被死死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