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隨死殉!
雨一直在下。
天就似塌了個窟窿,拚命往下潑雨,似有黃河之水奔湧而下。
目前劇組麵臨的問題不再是換主演與補拍,而是大雨是否可能釀成山洪、泥石流等次生災害。
風景區管委會幾次派人來打招呼,要求劇組減少外出,儘量在酒店等寬敞的高地停留,還專門派了個乾事在酒店守著,隨時保持聯絡。安排在日程中的棚內拍攝被迫暫停,所有工作人員都在酒店裡玩手機,也隻能吃酒店供應的大鍋飯——旱橋過來的公路被水淹沒,劇組采買的車輛也出不去。
酒店實際上也麵臨著這樣的問題。
因劇組不在酒店吃飯,酒店的餐廳近期采買都很少,糧食管夠,菜蔬肉類備得不多。
如今交通不暢,所有物資輸送都暫停。物以稀為貴。酒店早上68元一位的自助中餐,到管委會發了山洪警告之後,中午就飆升到388元一位,落座之後,餐盤裡也就寥寥幾樣蔬食肉類放著。哪怕有劇組買單,劇組的工作人員也深覺太坑,邊吃邊罵。
作為一位玄學界的大佬,謝茂選擇拍攝場地、拍攝時間都是有講究的,根據他的推衍,劇組根本不該有這麼多亂七八糟的破事,天時就更奇怪了——是該有雨,不該有這麼大的雨。
看著烏沉沉的天穹,極少占卜的謝茂拿出三枚銅錢,反手撂在桌麵上。
銅錢全都立了起來。
——此事涉及天機,不能占。
謝茂一拍桌麵,反常豎立在桌麵上的銅錢紛紛躺倒。
他將銅錢一枚枚收回手裡,微微皺眉。
儘管沒能占出前因後果,可是,不能占卜的本身就代表著這件事的性質。
很顯然是《嶽雲傳》這部電影拍出來了可能會影響世間祀神格局,一旦嶽飛父子信眾增加,信仰爆發,就開辟了一條新的信仰之路。
這當然也不能說天道不允許此事發生。
修者突破時也有劫雷降下,這是天道的慣性打壓。
熬過去了,雨過天晴。熬不過去,灰飛煙滅。
細想想,從《嶽雲傳》立項開始,就有各種亂七八糟的意外發生,現在的《嶽雲傳》已經和最初的項目《落英》截然不同。就熊開新和胡高高兩個人哪裡鎮壓得住這個被天道打壓的項目?哪怕有謝茂親自執導,勉強拍攝三十天之後,依然爆出了主演問題,前期工作完全白費。
換了衣飛石來擔任主演,天道大約拿衣飛石沒什麼辦法,乾脆開始下暴雨了。
謝茂在酒店房間待了半個上午,現在雨下得太大,沒法兒出門,各組老大都來他房間裡問過情況,得到吩咐之後,各行其是。勉強理順了劇組的事,謝茂才發現,今天|衣飛石一直都沒有出現。
他給衣飛石打電話,電話處於關機狀態,聯絡不上。
隨即謝茂走到走廊,敲了敲隔壁房間的大門“石叢?開門。”
沒有人應門。
謝茂伸手在門鎖感應器上晃了晃,不需要房卡,大門就應聲打開。
衣飛石的房間收拾得整整齊齊,鋪褥一側有被人坐過的痕跡,屬於“石叢”的隨身用品與衣物全都不見了。——衣飛石當然不需要這些衣服小件兒,之所以收拾好帶走,是因為不想留下“石叢”神秘失蹤的疑案,沒了行李,就證明是他自行離開。
“石叢”失蹤了。
哪怕謝茂昨天費力演了那麼一場,在這個問題上極度謹慎的衣飛石,還是選擇了消失。
他媽的!
謝茂狠狠踹了房門一腳,朕就應該讓你淌血而死!
朕就是對你太好了!
想到從此以後再沒有夜夜笙歌的享受,謝茂想起“石叢”那張完全不能與衣飛石相比的臉,居然也有幾分悵然若失。除此之外,他有的更多的還是憤怒。失去了“石叢”的憤怒。
謝茂怒氣極重。
若僅有天道作對,若僅是“石叢”失蹤,都不能讓他如此暴躁。
二者次第襲來,站在空蕩蕩的酒店房間裡,聽著窗外瓢潑暴雨,樓下還有哄抬物價的奸商,憤憤不平的劇組人員,世間的惡意仿佛都紛至遝來。這一切都讓謝茂極其地想要反擊。
轟隆一聲,天邊竟然還有雷聲不絕。
謝茂將手一抬,至高海印倏地飛入雲層之上,臥屠之形在雲上翻湧。
“跟我來。”
謝茂去樓下餐廳找到了正在吃飯的主攝影方憲,讓他帶好攝錄器材,二人獨自出門。
劇組其餘人等都麵麵相覷。
方憲素來沉默寡言,這會兒扛著攝影機也不多問,隻是將防水氈套了好幾層。如今的攝影器材絕大部分都有防水功能,不過,外麵這麼大的雨,普通防水根本扛不住,鏡頭尤其嬌貴。
哪曉得他的防水設施根本沒用上,謝茂手裡撐著一把黑傘,走入雨幕之中,就似頂著一層絕對保險的屋簷,底下乾燥無比,連一絲濕潤都沒透進來。
方憲忍著滿心疑惑跟著謝茂往前走,雨勢太過猛烈,他穿著雨靴,地麵上的積水直接淌過了腳麵。
突然之間,方憲發現了更加奇特之處。
謝茂穿的可不是雨靴,而是他平時在片場走動時穿著的布鞋。他毫無所覺地淌在積水之中,泥水自動避開了謝茂的鞋襪褲管,走出來快兩百米了,謝茂居然滿腳乾爽,一點兒水都沒沾上。
“我想讓你拍的不是這個。”謝茂說。
方憲悚然驚醒。在黑傘的籠罩之下,他仿佛進入了另一個神妙的空間。
二人一路沿著風景區的盤山公路往上走,路邊就是山洪滔滔的山溪,平時這一段溪水很平靜,劇組不少小年輕還喜歡到這裡來拍照玩耍,如今它看上去就是一條擇人欲噬的惡龍,裹挾著泥沙衝下。
——僅僅待在酒店裡,聽著管委會的警告,大約不能對天災擁有如此直觀的感受與恐懼。
方憲打開攝像機,習慣性地做了幾段紀錄片素材。
二人一直往上走,途中遇見被水淹沒的公路,謝茂一手撐傘,一手把住方憲的胳膊,就這麼帶著方憲涉水而過。方憲驚出了一身冷汗,卻發現腳下的路出乎意料的平穩,隻要謝茂握住他的胳膊,他怎麼走都不會打滑,就似踩在乾燥的沙地上。
方憲以為走了很長時間,真正抵達風景區的山巔時,他看了看表,居然隻走了五分鐘。
這簡直不可能!他一路上拍攝的素材都不止五分鐘!方憲驚得話都說不出來了。
暴雨中的山巔相當地可怕。
黑沉沉的天穹似乎隨時都會扣下來,伴隨著黑雲的閃電與暴雷也呼嘯而至。
管委會在山巔用木樁搭了幾個觀景平台,這時候都被人懷疑是否牢籠——萬一被暴雨吹打得鬆懈了,人踩上去垮了台,直接就會掉下百米高的深淵,落入滾滾山溪之中,絕無幸免。
謝茂帶著方憲走上粗木搭建的觀景平台,示意他打開攝影機,找準角度。
方憲已經徹底攝於他說不清道不明的神秘威勢之下,深吸一口氣,在謝茂指點的位置架好機器,打開鏡頭。
下一秒,他就看見一道威嚴的黃龍身影飛入雲層,似乎在雲上發出了威嚴的嗥叫。
龍!
居然有龍!!
雲層中的黃龍舒展筋骨,在烏雲中肆意翻滾,享受著雷電的加冕。
沒有人能扛得住乍見真龍的震撼與驚訝,方憲扛著攝影器材都忘了看自己的鏡頭,隻用裸眼追隨著雲層中翻滾的黃龍身影,心中充滿了感動。這是每一個華夏子孫的驕傲,流在骨血中的自豪。
驚訝與震驚還未過去,在雲中嬉戲的黃龍突然坐了起來,猛地朝著雲中吸氣——
天上瘋狂淋漓的暴雨與地上滾滾洶湧的山洪,都在一刹那間被黃龍吸入了天空之上!
水往高處流!
如此奇景,千百年難得一見。
方憲終於清醒了過來,馬上調整焦距,將整個畫麵過程都錄了下來。
龍飲一江一刹那。黃龍吸水的過程隻持續了短短十幾秒,風景區兩座大山上暴漲的山洪都被一洗而空,連帶著天上的烏雲、暴雨,也都瞬間消失。
烏沉沉的天空刹那間恢複了明亮,暴雨之後的山巔,有豔陽普照萬丈。
天邊掛起一道彩虹。
方憲眼睜睜地看著黃龍一擺尾隱匿於天穹之上,最後一秒,黃龍將彩虹吸溜入口,宛如貪吃零食的孩子——傳說中,龍行雲布雨,餐霞飲虹,彩虹確實在龍族的傳統食譜之上。
雨歇雲收,群山初霽。
方憲連忙回看自己拍攝下的畫麵,驚訝得合不攏嘴。額滴個神,世上真有龍?
“素材收拾好。你的微博賬號暫時交給阿魯,怎麼發出去等通知。”謝茂吩咐道。
沉默寡言的方憲受了驚也沒變得更多話,他默默點頭。
聽說看見龍的人都會走大運,他默默地迷信了一回。當然,他心裡也懷疑龍的出現和謝導有關係,不過,他是個很能保守秘密的人。手裡握著一卷黃龍吸水的錄像,他有必要去傳導演的八卦嗎?
謝茂則悄無聲息地將臥屠印收了起來。行雲布雨是龍的天性,不過,黃龍屬土,並不會吸水。真正吸走烏雲暴雨和山洪的,是他從海族奪來的至高海印。
跟我鬥。
謝茂看著恢複了晴空的天穹,滿心鬥誌昂揚。天道不會說話,不會撒謊。人會。
天道又如何?你壓我一次,我就借力一次。你敢降暴雨,我就敢“黃龍保佑”,人在大地上行走這麼多年,收拾你所謂的天道幾千年,幾時怕過你來?
今天朕就讓你瞧瞧,什麼叫傳播迷信!
※
酒店裡眾人這會兒也都在議論紛紛,怎麼暴雨突然就停了?
剛開始還賣四十八一桶的泡麵,現在也沒人買了,酒店餐廳正在修改水牌,打算把388一位午餐改成588一位晚餐,這會兒也都停了工——一旦雨停了,路通了,傻子才吃他的物差價貴“自助餐”。